我神色一凝,心里暗暗称奇:“霍将军不妨讲下去。”
霍信指地图道:“正如魏国扬州、合肥可以牵制历阳,历阳也同样可以依托大江,出兵相击。臣知殿下用兵喜好,殿下却不知臣,殊不公平。委屈二殿下在此处逗留,与臣推演布兵之法,直至太子殿下同意放行。”
见我惊讶,霍信又道:“罗厉为人骄横,致使蜀川生乱,太子殿下亲自前往安抚,方才取得成效。等到太子回到朝中,必将考虑更换守将,臣正准备推荐二殿下旧部。所以臣安排他们看守殿下,以进一步取得太子信任,希望殿下勿怪。”
我蹙眉看向江淮之间,突然明白霍信用意,不由苦笑:“霍将军,难道我可以拒绝么?”
第131章 去留由心
淮河长江表里相依,江北淮南之间的广阔土地是军队纵横之本。多年来,魏越两国军队在此处摩擦最多,皆因双方都知道江淮之地举足轻重。
一旦南越占有江淮,即可挥师向北,垂手山东,威胁中原,洛阳立时成为四面交战之地。届时南越西联北赵,合围北魏,即使一时不能吞并,也可依托合围之势不断蚕食——这是我过去的计划。
可惜,短短一年,形势已然剧变。北赵不复存在,蜀川旧地动荡不安,南越无暇北顾,反而让北魏据有了淮河,并悄然经营起许多边陲城镇,江淮之间的大片土地已牢牢捏在北魏手中。如今两国在江淮间平分秋色,河道密布纵横处多被越军占据,平坦少水处多被魏军控制。南越虽有北魏和亲时主动献出的六座城池,仍然不占优势。
霍信确实如他所言,并不在我面前隐瞒心思,包括他心中仍然存在的忌惮与动摇。
毕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赵誊的心胸忽然宽宏高远起来,相信我没有夺位之心,从此想要与我携手共事。等到那时,就算为了博取人心,只做一下姿态,也免不了波及当年亲手射杀父亲的罪魁。
昔日帮助新君登位的功臣,一朝风云迭变,被君主抛弃变为阶下之囚,其悲凉之情境可想而知。当年为遮掩自己残害手足的行为,父皇将父亲死因归结于郑京私瞒情报,由此获得朝臣谅解。恐怕霍信当年远离政权中心,便是怕自己如郑京一般被灭口,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他不得已韬光养晦二十年之久,终于等到机会卸去心头重负,重拾一个武将的抱负,当然不愿再被清算旧账。
内心深处,霍信终究是盼望我死,只要我死,便没有再回南越威胁他命运的可能。但他又分明怕我死在他手上,再次成为授人以柄的因由。由此他怀着极其矛盾的心理将我囚住,在是否将我置于死地的抉择间摇摆徘徊。
微晃的烛光下,霍信脸上的阴影也跟着晃动,更显得心思不定。他眉头紧锁着盯住桌上沙盘,在横江落下指肚大一枚写有“步军”字样的红色小旗,然后低声道:“殿下,臣已布兵完毕。”
我道:“夏初,天阴,微雨,无风。魏军自扬州出骑步兵逼近历阳,同时自盱眙出兵牵制广陵。至历阳,围城激战。余部分兵南下,骑兵侵略直入,疾至横江。”我边说边将代表魏军的黑色小旗分插入沙盘中。
霍信接道:“河湖肆涨,道路泥泞,弓弦湿弛,不能张箭。近搏之。”
我不客地拔去红旗:“三骑并两步,败之!就地伐木,架设浮桥”
霍信神色一凝:“舟师数乘,缘江而下,冲!采石增兵数千。”
我沉吟:“江水横流,奈何?不如回撤。”我将黑棋拔去,随口道,“沿途毁去稻田无数,驱掠城外百姓若干。”
霍信一惊:“二殿下!”
我抬眼:“违反规则?”
“不……臣只是——”
我垂下眼,若无其事地重新布兵:“霍将军,我是魏军主将,你可以不再称臣。”
“臣……”
我道:“布兵完毕。”
霍信慢慢拾起几枚红旗:“夏中,大雨,炎热多虫,河流泛滥。乘舟而上,掠及淮泗。”说着将旗子插入淮河。
我思索道:“闭城不出,听之任之。守。”
霍信乘势而上:“北占彭城,挥指山东。西围钟离,至于扬州。”
我插黑旗相迎:“山东请援水军。淮西淮东,坚壁清野,骑兵出城,拒敌自保。水军出淮下,截其后继。相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