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原果断下令:“先追回尚远捷再说!”
在斥候指点下再行一段路途,猛见前方一支军队正在行进,正是燕九率领燕骑军。我与江原马快,很快追到队伍前面,一眼便看见尚远捷正带了两名亲信拼命奔逃,看不出冯栩是否在其中。
我冷然道:“拿弩箭来!”
燕九一惊:“殿下,若要活捉,只怕容易误杀。”
我哼道:“冥顽不灵,死了也罢!”接过弩弓,在马上用脚张开弓弦,上了一支普通羽箭。我对准尚远捷坐骑,稳稳平举,还未及听到羽箭离弦声响,便见尚远捷摔下马来。他亲信大惊回头,喊了句什么,坐骑却没有停,很快继续前冲。
尚远捷已经站起身,他看见追兵接近,已打算束手待擒。我冷笑一声,再次张弓连射,又一名亲信落马,余下那人回头挡落羽箭,却还在奔逃。我猛夹马腹:“活捉尚远捷!冯栩没有另寻他路,就在前面!”说着越众而出。
江原却已经拍马赶在我身前,手中拿了一张强弓,搭箭对准了尚远捷。狠狠喝道:“冯栩!你已无路可走,还想拖累别人为你而死么?”冯栩闻言,身子在马上一僵,却仍旧不停。
尚远捷向前奔了几步,喝道:“别管我,快走!”江原手中弓弦已放,射入他后心。
尚远捷扑倒在地,冯栩似有感应,居然渐渐收住了缰绳,只是仍未回头。我追上他,在数十步外停住:“冯栩,襄阳开城投降消息早已传到建康,赵誊已将你定为叛逆。你今日就算侥幸逃脱,在南越也已无立锥之地,又何必再牺牲他人性命?”
冯栩全身微颤,缓缓拨马回头。他双目黑冷,似乎已经坠入无底深渊,唇角紧紧地绷着,许久才道:“我不甘心,这本不是我要结局。为杀敌,血战到死,难道我作为武将,连这最简单一点都无法做到?”
我淡淡道:“这个问题,过去我也曾自问过无数次,也许你可以与我一起寻找答案。”
冯栩冷声道:“我停下,你们还是杀了尚大人!”
“太子殿下只是惩罚他背信,不会杀他。”
冯栩笑得很凄凉:“我当初狠心杀掉石岱,却想不到最后反而是自己投敌卖!”
“石岱若是知道你最终能理解他,一定会很高兴。”
冯栩再度笑起来:“我理解他?不,我不配理解他。”
他回头望向建康所在方向,身影在暮色中拉长,我看到他脸上微弱泪光一闪,随着最后一丝光线沉没在黑暗里。
第148章 故旧难舍
逃亡失败后,尚远捷被带回城中疗伤,总算保住一条性命。冯栩被关在隔壁房中,我去向他报平安,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那晚感情流露只是一时失控。
我将他长柄斧放在屋内兵器架上,看着他道:“这杆兵器,我希望有一天你还能用它。”
冯栩看一眼自己兵器,静静道:“我到现在仍不知道,没能杀了殿下,是不是一个错误。”
我笑:“我都不知道自己当初活下来是对还是错,何况于你?”
冯栩眸子暗沉:“我并非不明白皇上妒贤嫉能,狭隘多疑,才导致今日局面,也并非不理解尚远捷为民请命,献城投降。只是武将自身若不能为护立功,便该战死沙场,阵前投敌,又能得到什么?无非时时都被以降臣相称,苟安性命而已。就算我还能挥起战斧,也不外乎这种下场。”
我又笑了笑,坐到他对面:“我还不是一样?即使在北魏再度封王,也照样有人拿我过去身份背后指戳。但既然活着,总不能像死人一样无所事事,难道大丈夫立于天地,只有一条路可走不成?你冯栩有才能,可是赵誊给你施展唯一机会,却是必败守城之战,难道这样牺牲便是你所甘愿么?”
冯栩沉默半晌:“无明君,但尽人事罢了,毕竟百姓无罪。既然民不离土,身为一方将领难道便能弃之不顾?我只见到魏一心吞灭南越,所到之处百姓遭难,也非什么正义之师,要我为其卖命,那是万万不能。冯栩胸襟终不及殿下开阔,只记得当初受殿下感染,报之心根深蒂固,如今却不能及时追随殿下脚步,恐怕要令你失望了。”
我闻言,知道冯栩虽然话语平和,但此时心意坚决难以动摇,也不好再劝,便道:“尚远捷就在隔壁,你不妨跟我去见见他,也好让他知道你平安无事。”冯栩犹豫一下,没有拒绝。
来到隔壁,进门便闻得房中药香浓郁,军医正为尚远捷换药,中间煮沸药罐边早立着一个人。我见到他那身打扮,耸了一下眉头,挥手命跟在冯栩身后两名燕骑军离开,自己则整整战袍,绕到房间另一头坐下,只等着看他表现。
江原今日穿一身太子常服,发上束了盘龙小冠,腰间龙鳞剑与玉佩相映生辉,非但显得英气逼人,还十分雍容。冯栩初见江原如此装束,微怔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来平静无波表情。我心里暗笑,想冯栩定是不自觉地将他与赵誊比较了一下,结果不言而喻。继而又想,恐怕尚远捷乍见到江原,也是这么一个反应。
江原却好像全无知觉,只是微微对冯栩一笑:“冯将军来得正巧,汤药已经熬好,就麻烦你为尚大人送服罢。”
冯栩大概被他勾起怨愤,冷声质问道:“太子殿下莫非以为用这样拙劣手段笼络一下,我们便会拜伏在地,为你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