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退我进,正是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我忽然看到后退的越军中,有名独眼将军正在不少护卫的簇拥下逐渐向后退去,马上不假思索地向他冲去。裴潜见状,也拍马跟来,为我挡开半路刺来的长矛。
那名将军很快有所察觉,企图迅速逃离,我大喝一声,间不容发之际将手中长矟向他掷去,那人坐骑立刻中矟倒地,自己则被摔下马来。我脱开马蹬,随之腾空而起,几乎与他一同落地,左手从马上拔出长矟,右手却早已拔剑在手,点在他的喉头。那将军挣扎着将头一抬,立刻感到喉头剑尖的寒意,顷刻面如死灰。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道:“杨将军,劳烦带我去找霍信。”
杨湛半晌说不出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我对裴潜勾勾手,示意将他绑在马背上。杨湛身边的护卫与士兵们早看得呆住,谁也没想到上前来救他,我与裴潜便这样一左一右押着他向越军后方走去。
时值黄昏,天色开始黯淡下来,越军正与大批魏军纠缠,在混乱之中无暇他顾。我带着数百箕豹军很快绕到了霍信所在的行辕,霍信身边也不过只有几百人护卫,我在杨湛身上刺了一剑,他吃疼大叫,意识到命还在我手中,立刻又闭嘴。我冷笑道:“为何不叫?最好把霍信叫来。我记得当日历阳受辱,杨将军也在旁边幸灾乐祸,你说我该不该也让你尝尝滋味?”杨湛脸色大变。
我手中长剑一挥,削开了他的铠甲,接着又连挥数下。杨湛手脚被缚,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上衣物分崩离析,有的地方还不慎被我刺出血来。他顾不上被人耻笑,连连求饶。我冷冷在马臀上狠踢一脚,杨湛在箕豹军的大声嘲笑中赤条条被载向霍信行辕。
果然,很快霍信便得到消息,一脸慌张地带人赶来。瞧他那副模样,简直不像个坐镇中军的统帅。我知道他此刻不会跟我冲突,便也摆出悠闲的神情,笑道:“霍将军别来无恙?”
霍信在离我远远的地方停住,抱拳道:“多承殿下挂念。霍某在此代杨将军谢殿下容情。”
我微笑:“何足挂齿。如今魏军兵临建康,不日便可破城而入,我想请霍将军借一步说话,不知你意下如何?”
霍信肃然道:“不知殿下此举事前有无向皇上明言?”我微微一怔,他接着道,“既然没有,恕霍某不能答应。我知殿下身后设有埋伏,不如原路请回,我们战场上刀剑说话罢。”他不等我回答即调转马头,很快中军行辕拔旗而起,迅速向城池方向退却。
裴潜诧异:“他凭什么认定我们有埋伏?这里是越军后方,他若有埋伏还更可信些。这霍信看上去好像故意避开我们一样。”
我笑笑:“只有一种解释,他果真有最终投奔魏国的心思,但怕与我接触后反而引起赵誊怀疑,于是故意回避。”
裴潜灵机一动道:“那我们何不散布消息,说霍信预备投靠我国,既动摇南越军心,又促使霍信早作决定?”
我摇头:“霍信实力不可小觑,如果他真有归降心思,我们反而要替他隐瞒,否则赵誊必然会先下手为强。而且越人自己也知道南越战败在即,不宜再作攻心之举,如果得知本国最有实力的将领之一也要投敌,只怕反激起他们死志。今天既已知霍信态度,不如回去后派密谍暗中试探再作打算。”
再度进入双方交战的主战场,见越军已乱,完全凭着一时意气勉力支撑,在魏军逼近下节节败退。箕豹军蹈阵之时,越军料不到后方会有魏军冲入,更是章法全无。我们执长矟一路冲杀,很快穿过交战的军队,身后是飞溅的鲜血和累累伤兵,几乎没有遇到太过猛烈的抵抗。
天色昏黑时,我浑身血腥地登上城楼,回望建康城下疲劳应战的越军士兵,切身觉得南越气数已尽。石头城上燃起无数火把,守在梯口的小兵匆忙跑去向江原禀报我回城的消息。江原一袭黑色的披风,回过头来做了个“嘘”的动作,自己快步迎向我。他看了看我的衣甲,低声责备:“又不跟我商议便自作主张出战。”
我微笑:“如果你同意,没必要商议,如果不答应,为何要商议?”
江原轻哼一声:“见到霍信那老狐狸了?”
“他表现很奇怪,似乎要作两手准备。”我边回答边探身,看到江原原本站立的地方居然有一副躺椅。不禁惊讶道:“你怎么把他弄到城头上来了?”
江原点点头,语气同情:“他求我带他上来,说要再看一眼建康城。”顿了顿又补充,“我看他情况有些不妙,只怕……”
城下的杀戮声渐渐止歇,江水也停止了呜咽,城头上除了风刮纛旗的声响,几乎听不到任何杂音,安静得仿佛与白日是两个世界。韩梦征微微地眯着眼,身上盖着江原的厚斗篷,安静坐在椅中。我走近他,夜风吹拂下,他愈发显得虚弱,仿佛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大概是我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刺激了他的嗅觉,韩梦征缓缓地睁开眼,看清我后轻轻一笑:“凌王殿下。”我看着他,他细弱的睫毛却又合上,再睁开时莹莹的水珠便挂在眼角。他微微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既好像在向我求证,又像自言自语:“南越没有救了?”
我忽觉不忍,半晌才回道:“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