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问:“如果这个君主只为满足私欲,根本不为国家着想呢?”
赵葑一愣:“什么意思?”
我叹息:“你难道相信他的话,认为是我害死了父皇和母后?”
赵葑反诘道:“我又为什么相信你?你明明对我说不会回来探望母后,结果你偷偷回来,母后立刻就去世了……”
我盯住他的眼睛:“所以你就相信赵誊的话,相信连父皇都是我害的。那你总知道我当初如何死里逃生才到了北魏。你擅自去江北找我,赵誊又怎会不知?即便我暗中回来,最后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线,你也看到了,他是怎么对待我的?”
赵葑不自觉地握紧拳头:“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大哥做的,他要害死你,也害死了父皇?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他是太子,将来继承皇位顺理成章,而且父皇也早把多数国事都交给他了,根本不需要绝情如此。”
我轻轻吸气,忍住随之带来的一阵刺痛:“我不知道,不过你有机会的话可以去问问宋然,问他父皇到底是怎么死的。”
“宋然?”赵葑震动地小声重复,似乎回忆起什么,却又猛地摇头。
我知道他是不愿相信,又道:“那你相信赵誊会利用争取到的时间保存住实力?”
赵葑不语,过了一会,他向我转过头来:“你说的对,大哥手中现在只有两万兵力,最多只能自保一阵,根本无法与魏军抗衡。什么闽地蛮族,若见朝廷式微,根本不会出手相助,宋师承也早已联络不上了,何况宋然还忠jian不明。唯一有点希望的,就是岭南还有一部分驻守当地平乱的兵力,也许可以助我们退守南方。至于与魏军谈判,江原他连亲生妹妹都可以当作筹码,又怎么会……”他忽然住口,似乎刚意识到自己出言不妥。
我苦涩地轻笑:“你是在问我么?问你被当作筹码的二哥,挟持我之后会怎么样?岭南王早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对自己的判断这样迟疑不定,将来要如何独当一面?”
赵葑扭头:“我不是……”
“既然恨就恨个彻底罢,这样你也好受一些。”
“那你呢?”赵葑忽又转过脸来,眼眶微红,“你既然要与故国为敌,就不要再对我容情,也不要相信我。被我刺中以后,也不要一副受害者的样子让我觉得内疚!”
我微微一怔,放低了声音:“可是我被最疼爱的三弟亲手刺中,连难过一下都不可以么?我只是想助魏国统一天下,又不是变成绝情绝义的魔鬼。”
赵葑颤声反问:“你若真的难过,难道不会像我一样动摇?与你决裂,就好像把心撕成了两半,因为我总不能彻底恨你。如果可以选择,我决不愿这样两难!可是你不一样,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也痛苦的话,就不会那么固执地率领魏军践踏南越,眼看亲友家破人亡!”
我轻轻摇头:“我选择亲手灭亡南越,也愿意承受由此带来的痛苦。”
“你……”赵葑无言以对。
我把手放在伤口附近,觉得胸中气息稍微顺畅了些,于是撑起身子靠在墙上:“你刚才不是在思索赵誊还有什么路可走?我告诉你,只有归降,否则便是自寻死路。魏国从立国之初就将统一天下作为国策,几代君主都为此坚持不懈,到今日这一步,绝不可能还给南越朝廷偏安的机会。我一个人的性命,对他们的百年大业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赵葑过了好一阵才有所反应:“你的意思是,魏军根本就不会谈判?江原也不会顾忌你的安全?”
我微微一笑:“他若为此给了赵誊喘息的机会,怎么配让我义无反顾地支持?赵誊只是为泄私愤也会选择杀我,绝不会在意因此令建康百姓陷入绝境。”
赵葑一惊:“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亲自主持攻越战事,并且抢先进入建康?”我看着赵葑,“南越以宗主国的身份压制魏国多年,魏人对南越积怨已久,建康城破,不知道有多少魏军虎视眈眈,只想强抢进城中发泄这股积怨。若没有我严令禁止,他们早已按捺不住。不要以为江原没有屠城的爱好,他不会来救我,但是一定会在我死后将建康变为人间地狱。”
赵葑听到最后一句话,霍然起身:“你不要激我,这些都是你的假设。我什么都不会相信!你是敌人,我绝不受你离间!”他嘴唇都在轻抖,“为了南越,我必须追随大哥。”说罢紧握住剑柄,快步走出了营帐。
我闭目叹一口气,依旧靠在墙上。帐外嘈杂声渐渐远离,忽听到营帐的门帘被轻轻挑起,一阵清新的香气隐约飘来,同时有个温暖的声音道:“彦儿。”
我恍如梦中:“敏姐姐?”睁开眼,果然见到刘敏站在面前。我有些激动,同时又无比伤感愧疚,挣扎着想起身,却觉身体绵软无力,只是小声道:“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