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马,回头看江原还是一脸担忧,补充道:“我没事,你放心。”
江原这才骑马跟来:“不过我真没想到解决这么迅速。你这是走险棋,胜在时机恰好。”
我皱眉一叹:“只是可怜四妹……不知道其余几位皇妹怎样了。”
我们走到通向建康西门的街上,却见一队人正带着行李离开,看样子,似是建康的住户。我驻马观看:“这是什么人,怎么能在此刻离开建康?你安排的?”
江原道:“父皇虽然下令劫财,却没为难一些有声望的大户人家,所以他们得以保全,只要他们承诺接受魏国安排,准许他们离开建康避难,以后想回还可以回来。”
正说着,我忽然看清这队人中几个熟悉的面孔,纵马过去,对其中一名坐在马车外的人叫道:“舅父!”
那人转过头来,正是母后的兄长梅岭,他见到我,面色一变:“阁下何人,我们相识么?”
我急忙下马,跪地道:“舅父何出此言!”
梅岭沉声道:“哪个是你舅父?我梅家与赵氏一族再无瓜葛,更不识魏国贵人。”
我道:“彦儿是母后一手抚养长大,幼时多承舅父启蒙,少年又随师父左右,恩情似海,怎能与梅家毫无瓜葛?”
梅岭冷冷道:“那是谁教你做出背叛国家,劫掠百姓,视人命如蝼蚁的事来?”
我垂下头,咬唇道:“无人教我,是彦儿一人的决定。”
梅岭语声更加严厉:“那你如今眼看建康处处零落,百姓受战火拖累,感受如何?”
我急道:“舅父息怒!彦儿自知造孽深重,罪无可恕。天下平定之后,我一定尽全力让江南恢复如初,令百姓从此安居乐业,再不受战乱之苦。”
梅岭看着我:“你为躲避迫害投奔魏国,为统一天下率军与南越为敌,我都能勉强理解;甚至你纵容军队劫掠建康,也可以看作抚慰军队的无奈之举。可是惟独不能原谅你为求速胜水淹长沙!劫去财货还可以重新积攒,无辜死去的人你可能令他们复生?长沙上万户百姓的性命,你怎么可以置之不顾?”
我垂首听他训斥,不发一语。江原上前拱手:“梅公洞察秋毫,明白越王去国的苦衷,也知道两军交战必有伤亡,并不以此责怪,如此眼光实在令晚辈敬佩。既然如此,梅公也该谅解水淹长沙之举才对。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稍有犹豫拖延,便是灭顶之灾,他身为一军主帅,一行一动牵涉几十万魏军生死,若只顾念敌方百姓性命,岂非失职?何况当时越军有二十万之多,本来便负有保护百姓的职责,明知我军筑堤淹城,却不告知百姓逃命,不是更令人齿冷?我想梅公不会不知主帅宋然弃军而走的事情罢?”
梅岭听了神色异然:“阁下又是何人?”
“晚辈江原。”
“原来你就是魏国太子,”梅岭再度看向他,“人言魏国太子贤明有德,说起话来果然句句明晰。既然如此,我便要再多问了,襄阳顽抗尚能保全,为何建康遭劫便约束不了?”
江原正色道:“晚辈日前被圣旨调离建康,越王在毗陵被越军残部围困,由是给了别有居心者可乘之机。梅公放心,我和越王正在全力补救,风波不日便可平息。”
梅岭看着江原沉思良久:“那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补救。”转头对身边管家道,“去告诉几位族弟,我决定回府,他们若还想出城,可以自去。说罢并不看我一眼,重新坐上车辕,亲自挥鞭将马车向来路赶去。
我仍然跪在原地,目送他的马车离去。车走不远,一个老仆匆匆跑回来将我扶起:“殿下快起身吧!大人说,何日江南恢复安宁,若不怕他训话,可以去家中找他垂钓。”我听了一阵感动,眼眶微酸,却不愿人看见,急忙转头。老仆不知原委,微笑过来相扶道:“殿下快别这样,怎么还像小时那样怕训斥。大人向来面冷心软,其实对您十分爱护,曾多次向先皇上表为您说话,可惜都没有被采纳。”
我点点头:“请转告舅父,我一定会去探望他。”
老仆走后,江原在我身旁道:“这位梅公倒是明理之人,似乎对我魏国并无成见。原来他是你的启蒙业师?那便难怪了。换作一般人,还不早将你我骂个狗血淋头?”
我怅然凝望着寂寂寥寥的秦淮河:“不管怎么说,见到舅父,还是多少有些安慰。母后的深恩难报,幸而还可以补偿给梅家。”说着转头看江原,“对了,你不是还要向江进问出赵誊去向么。我被他气得忘了,你怎么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