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窗外一阵风吹过,吹散树上的覆雪,零零星星几点寒意随风飘进窗,一口气吸进寒气,幺儿忍不住用袖子遮住咳嗽起来。
“怎么又咳嗽了?”梨娘赶紧上前拍他的背。
“不要紧,吸进凉气了”幺儿微笑着道。
窗外的风卷起桌上几张大字,屋内雅致,正中间放着一张四方的书桌,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笔墨纸砚样样齐全,几张刚写好的大字被风吹的呼啦响。
“不是说让你少写字吗?你看,又咳嗽了吧”梨娘伸手够来一张,纸上用娟秀的蝇头小楷写着: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幺儿的字就是好看,他总说我的字像狗爬,登不了大雅之堂,让我有空多练练字,我再拿你今日写的去拓吧”
“练字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你还要多下功夫才行”
“我知道,之前你给我的那一页《上邪》我都拓了好几遍了,那回你家那人来了,还夸我字比从前好看了呢”
幺儿心头一颤,嘴角的笑容僵硬了几分,梨娘这没心没肺的全然没看在眼里,盯着手上的字问:“话说你家那人好像挺久没来了?”
“他……他最近好像很忙”
“唉呀”放下手中的字,将两腿在毯子里盘起,爽朗的说“那人上次说回来赎你就证明对你有意思,你现下又不是没有钱,自己赎了自己直接找他去,站在他家门口喊:你姑奶奶我来了,快点用你家八抬大轿抬姑奶奶我进去!”
噗呲,惹得幺儿一阵笑,“你呀你,到底还是个泼辣的性子”
“哼,我呀才不管他呢,只要是我梨娘看上的人,就是跟,我也要跟着他”
幺儿歪着头一脸温和的笑意,如绢的发丝散在肩膀上,温润如玉,眉目如画。
“所以呀,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呢”
墙角下几颗生命力很强的野草在冬季仍有一抹绿意,砖红色的高墙内,四方的窗户四方的天,寒雪时停时歇,断断续续,偶尔一阵风吹来,如絮般从窗外飘进屋内落在瘦小的指尖,瞬间化成水,零星的从树梢上掉落卷进风里,打着旋,如思绪般纷飞。
澤城的冬天比其他地方的更长更冷,幺儿从小身体孱弱,尤其到了冬季更是容易发热,便懒懒躺在房里不爱出门,白天看春风楼里的姑娘们在楼下打雪仗,也依着窗户抱着暖炉跟着他们笑,都是年华正好的年岁,各个花枝招展,笑起来一片银铃般美妙,大堂里抱着胡琴唱着小曲儿的姑娘也一改往日的忧愁: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
芰荷丛一段秋光淡。看沙鸥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
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爱杀江南。
澤城虽算不上车水马龙,也是人丁兴旺,某个角落说书的正把那佳人才子,王亲贵胄的故事天花乱坠的描述,几个小孩拖着腮帮子听的出神,手里的糖葫芦歪倒在一边,旁边挤来一只大黄狗上前叼下一颗低头嚼着正有味,侧面的小孩看到了指着哈哈大笑。
“你那糖葫芦刚才喂了大黄了!”
黄狗听到再叼一颗扭头便跑,“你给我吐出来!”站起身一群半大不小的孩童追着黄狗的背影一溜烟跑个没影,顺带还从笼屉里拿了一个糖三角,卖包子的大婶追着后面骂街:
“豆点你给我站住!又拿老娘的包子!回头告诉你们先生让你们先生狠狠抽你几戒尺!看你还敢不敢拿!”
站住身回头挑衅的一笑“先生回家探亲了,这几日不用上学了!”转身继续追黄狗。
幺儿在窗内看得真切,眉宇自然的弯成一抹新月,墨黑似的眼透着点点水意,如雨后的湖水清澈干净。
啪!一颗雪球正砸上幺儿的窗边,点点雪丝飘进窗内晶莹剔透,梨娘一身桃红色的纱衣站在窗下插着腰一脸灿烂的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