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很快就适应了中年人在路上告之于他的新身份。
只不过没承想,自己竟被托付给了沈家。
“这个沈家,”陆野努力地回忆了一下那晚沈秦箫说的话:“就是那个最后因为燕王谋逆,举家倾覆的京城沈家么?”
陆野叹了口气,自己这是才出龙潭又入了虎穴啊。
秦飞霜看着这孩子年纪轻轻,却像个成年人一般的哀声叹气,不由得忍俊不禁:“常言道三岁看老,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徒儿因何叹气?”
陆野在大学里那“风云人物”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当即显露出伤心的样子,朝着秦飞霜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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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徒儿思念家人,思之过往,又恐及来时。心中畏惧难受,是以叹气。”
秦飞霜一听,当即心都软了。
她觉得如此进退得宜,举止得体的一个孩子,明明乳臭未干都不能照顾自己,家中竟遭此横祸,实在是苍天不公。
她以一颗良善之心将心比心,竟忽觉感同身受,便忍不住落下泪来:“好孩子,我既收了你为徒,又姑且算是你的三婶,咱们便是打折了骨头连着筋脉的亲人。婶娘出身江湖,家底不曾托大,倒也算上殷实。你未来义父家中,是国之肱骨。今后跟着我们,也算是有好日子了。”
如此,便将她所知的沈秦二家的境况,一路上都告与了陆野。
这一路上不知是不是因为敌人自以为抓到的“替代品”是真“玉石”,或是因为沈寒潭人手实在充裕,待陆野搞清了情况,他们已经从金州风平浪静地入了关,抵达了京城。
因在城外稍作了休整,辅一抵京,秦飞霜就入了门,顺顺利利地成为了沈家的三媳妇。
陆野自是才一进门就被带入了书房。
书房里坐着一个老者,和两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
老者坐在正中,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右边第一位,坐着的人文质彬彬,看着便像是个文官。
这两人,想必便是他未来的祖父秦国公沈弘、和刚从太子少保左迁至吏部尚书的大伯沈寒林。
右边第二位,坐着一个身量孱弱,却带着点莫名血腥气的人。
饶是陆野已经猜到此人是谁,心中还是微微惊讶。他听郭侧妃说过大梁这个“肱骨之臣”。
这位将军的赫赫威名远扬突厥,甚至传到了回纥一带。北方草原上那些游牧人只要见到了军旗和那只英武的头盔,无一不要退避三舍。
没想到,那样寒光凛凛的铁甲之下,包裹得竟是一幅并不魁梧的躯体。
这就是他未来的父亲,“国之栋梁”——朔方节度使沈寒溪。
陆野直勾勾地打量着沈寒溪,心中正暗暗吃惊,却不曾想沈寒溪心中也是微微诧异。
路上老三已经提前修书一封告知家里路上情况,其中特地提到了:此子早慧,异于常人,务必不敢视之为等闲三岁稚子。
当然了,沈寒潭的原话是:“东宫那乌烟瘴气的烂泥巴沟里竟还长出了一株早慧的好苗子,倒叫郭侧妃给梁王那个废物教出来一个下九流生的好儿子,可见是件天大的功劳。”
他本来有了心理准备,想着无非是举止得体些,带着些皇室子弟的矜持罢了。
他们李家那些人,除了他母亲清宁长公主,就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看的,能有什么好苗子出来。
可是这孩子明明方三岁,进门后在他三人隐隐带着下马威意味的注视下,也没有丝毫露怯;明明被皇家厌弃,寄人篱下却不见一丝谄媚。
而且让他有种感觉,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个气定神闲的青年,而不是一个三岁幼童。
沈寒溪突然觉得,这本来扔给他让他觉得很累赘的包袱,是个装了金子的。忽然间,这孩子就顺眼了起来。
陆野在路上花了好长时间,才理清了皇家这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
虽说君臣有别,可是在他们沈家却是个特例。
皇帝的妹子嫁了秦国公,封了长公主。而秦国公的胞姐入了后宫,成了皇后死后在后宫只手遮天的沈贵妃。沈弘既是皇帝的妹夫,又是国舅爷。据沈秦箫那儿的消息判断,状似跟他一辈的表姐沈秦笙还嫁给了皇帝的儿子燕王,如果这一世不变的话,那沈寒林和皇帝还是亲家!沈弘还高出皇帝一辈分!
大儿子是管人事的,二儿子是管武将的,就路上他那个三伯沈寒潭废物一点,跑江湖浪迹去了。
这还不算路上秦飞霜跟他讲得那些七七八八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
有这样的支持,陆野真的很想问一问那个脑子里筋没扭正的燕王,到底是吃错了哪颗药,非得要死要活的谋反啊!
这不是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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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大刀就敢闹革命——拖着一大堆人就往死胡同里冲吗?
他心里诚然觉得很费解,但面上倒是不动声色的拉了拉关系,抬手合十小手,一拱礼:“李冀问沈叔公和二位叔父安好。”
这是靠了清宁长公主那边的关系了。
三人:“……”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有点明白沈寒潭的意思了。
这孩子确实不同凡响,跟梁王那个扶不起来的缺心眼儿着实不同。
虽然他们跟这孩子算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亲戚,但他此刻既不端太子遗孤的架子,也不畏畏缩缩拒人千里,那么很多事情就活络了起来。
这亲戚此刻攀一攀,真是再好不过了。
沈弘一顿,略一思索突然起了一个主意,于是赶紧拉过陆野的手将他抱起来,装得真情实感道:“好孩子,快让叔公好好看看。你受苦了。”
沈寒溪见他父亲改变了原先的态度,不知怎的,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见沈弘继续说道:“皇命难违,尽管身份变了,但咱们都知道这骨血里是流着一样的东西。入了沈家族谱,便也是一样的。”
说完,还用力在布满了褶子的眼尾假惺惺地挤出了一滴,着实寒碜到他两个儿子的眼泪来。
沈寒林和沈寒溪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同时,也注意到沈弘说得“入族谱”。
那就是说,这孩子要改姓了。
沈弘指着二人,道:“这是你大伯伯寒林,这是你父亲寒溪。”
这已然是换了身份了。
沈弘又拉过他,继续道:“我们沈家承蒙圣上不弃,赐爵秦国公,小辈便都是‘秦字辈。你以后便是寒溪的子嗣,便取名‘沈秦筝。头上有一个嫡亲堂姐,唤作‘秦笙的,是你大伯伯的独女。待你拜了宗祠入了籍贯,便去见过各位长辈亲人吧!”
陆野从容应答:“秦筝见过祖父,父亲和大伯。”
待沈家诸事安定,沈弘挑了个良辰吉日,让陆野入家谱,自此之后,世上就只有沈秦筝了。
看着沈秦筝独身一人在祠堂三跪三扣,那么多礼节却不怎么见纰漏的样子,沈寒溪赞叹不已,同时——
“父亲,儿子愚钝。认过来便好,为何还要让他入我沈家族谱。您这样做,皇上会不会……”
沈弘一笑,颇有深意道:“此子今后前途无量,若飞黄腾达,那就要刻上我们沈家的印记。皇帝怎么想倒是其次了,关键是——”
他转过头,看着自己的二儿子,老奸巨猾地笑道:
“这不正好是一块上好的免死金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