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见俆妙君如临大敌,他便想逗逗她,后来见她似毫不担心自己,又心有不甘,这才屡屡激她,没想到一切都被对方看穿,也不知她何时猜出了真相?
想到方才自己宛如小丑,他恼羞成怒,一掌劈晕了爱徒!
不知过了多久,俆妙君在一间木屋中醒来,发现她躺在一堆糙垫上,周围只有张满是划痕的桌子,和一把缺了角的椅子。
木屋破旧,光线昏暗,处处漏风,满室cháo气。她望向唯一的光照处夕阳西下,一个道人倚着门板而坐,残阳映在他病弱的脸上,勾勒出金色的轮廓,正是许真人的相貌。
师尊?
你醒了。
俆妙君坐起来,揉揉脖颈,想到师尊竟会劈晕她,必是羞恼至极,于是不敢再提,转而问道:青果桂丁呢?
他们还留在青云宗,此事不会连累他们。
那便好。
两人静坐无言,分明都有千言万语,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你何时认出我的?最终,鸿明道人先问。
就在您威胁要告发我时。说罢,俆妙君忽然大哭不止,抽泣道:师尊,您受委屈了,不论如何,我都相信您!
鸿明道人先是一愣,随即古怪一笑:你信我?
当然!自我爹去世,您就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会护着我,不让人欺负我,不信您我还能信谁?
鸿明道人挑眉道:我何时护你了?
您替我挡了林真人那一击,还特意收我为徒,不让华师姐rǔ我,还有还有,您当年还帮我夺回了百糙阁的丹药,让外门无人敢欺我俆妙君逐一分辨道。
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俆妙君漆黑的瞳仁一转,本不想说,但想到师尊面皮薄,还是早日jiāo待为好:我还知道您是仙人,就是送我来青云宗的仙人!
当年师尊宁可自残也不愿伤我,即便神志不清,也依旧护我。自我入了玉路峰,每年与仙人相遇那日总不见您,之后一段时间您又神色萎顿,如此明显,我怎会猜不出?只是您既不提,我也不说。但从我第一次见到师尊,就认出了您!
你鸿明道人感慨万千,涩于言辞,最终道:是了,你向来聪慧。
俆妙君有点不好意思,问道:师尊,那仙人便是您的真容?
不错。鸿明道人索xing将一层薄如蝉翼的皮囊揭下,露出原本清隽容颜,在夕阳余晖下,宛若神祇。
俆妙君一时看呆了,脸上浮出红晕,她当年不谙男女qíng事,此时年岁渐长,只觉得心跳都有力了几分。她听多了他人谈论师尊,不论惋惜也好,憎恶也罢,都言他过去是如何姿容绝世,惊才风逸,然而当她站在本尊面前,才知旁人所赞,终不及师尊万一。
她见师尊一脸肃容,又暗愧自己竟生出亵渎之心,于是慌乱地寻了个问题:师尊,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百余年前他突破合体在即,若成功,便是当今修界合体期第一人。那天夜里,他修炼正直紧要关头,忽然一缕诡邪之气钻入他识海,那股魔气qiáng横刁钻,乃是他生平觐见,他几乎耗空体内灵力才勉qiáng将之镇压,整个人却已失去理智。他仿佛堕入九幽之地,被无尽恶鬼与凶shòu包围,浑身血脉鼓噪,好似身受万火焚心之苦,恨不能屠灭眼前所见,而等他清醒过来,已是一身浴血,乾坤宗更是血流成河。
君长松作为唯一从他剑下逃走之人,指正他修炼入魔,血洗宗门。他想解释,可事实俱在,无数同门丧于他手,让他辩无可辨,就连可作证据的体内魔气都消失无踪。鸿明道人知道,这必定是针对他的yīn谋,他不愿就此受制于人,于是选择逃走,以图私下查找证据,洗清罪孽。
或许我不该逃。
不逃,兴许您早就陨落,俆妙君咽下那两个字,问道:那后来呢,君长松说您逃跑途中,杀害了许多正道同门。
鸿明道人道:此事我不知qíng,我从乾坤宗离开,便藏身于西极dòng府中,当时我身受重伤,境界跌落,且难以克制火毒发作,等我熬过那段时日再行出山,才得知事qíng已发展成这样。
他说得轻描淡写,俆妙君却只要想想就仿佛万刃割心般疼痛,一时泪如泉涌。鸿明道人还像以前那般,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我失了先机,又无线索,只有从君长松入手,他当年不过金丹,就连紫府真人都命丧我手,他是如何逃脱?
我心生疑虑,便偷偷跟着他,可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只要靠近他,都能被他认出,好几次让我陷于危境,只是如此一来,我便更认定他有古怪。于是我离他远了些,只借神识观察,然后我发现他竟时常自言自语,有时一觉醒来容颜会发生变化,还总能突然学会某些神奇功法。
鸿明道人顿了顿:我怀疑他修炼魔功,或许识海中有只千年老魔在引导他,又或许他得了什么上古宝物,里面还有一缕残魂总之,他必定有鬼!可他在外谨慎,我一直苦无机会。
那我爹他俆妙君立刻想起来。
抱歉。鸿明道人道:我知君长松去了西海秘境,但此行危险,我没有跟去,只是后来得知仅剩他一人活着归来,便猜测你父亲之死,多半与他有关。
俆妙君垂眸:原来如此,那我爹或许我永远不见真相了。
不然,我相信天道不容欺,终有云开日。
俆妙君默然不语,少顷,又问道:师尊,我知鸿明是您尊号,却不知您姓名?
我姓杨名昭,木易杨,昭昭天日的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