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他的手里仍然攥着一张鬼牌,一张不知是白昼还是黑夜的牌,隐藏在赌桌的yīn影里,随时准备着将手里这套烂牌翻出意想不到的组合,给敌人以致命一击。
他还活着,任川如此想道,灵魂还在燃烧。
任川点了一盏从司雪衣那里要来的曼陀罗香灯,把整个房间的灯光拉灭,唯有香灯里暖橘色的火光巍巍摇曳着,光晕如年轮般一圈一圈地散开。
曼陀罗会加重靳雨青催眠的深度,产生拟真的幻觉,挖掘出封存在最底层罅隙里的东西但同时,也会将他置于jīng神毁灭的悬崖上。
其实没必要,你现在的jīng神状况很好。任川道。
靳雨青缓缓地眨了眨眼,好不代表是正确。
任川讶然:你觉得自己是个错误?
我没有错,只是我的存在本身,可能是个巨大的错误。靳雨青换了一口气,曼陀罗的香薰让他眼前昏昏发沉,说话的尾音恍惚朦胧,我必须要知道,我该让这个错误延续下去,还是该勒马回头。
任川听罢,说:我一般会劝病人接受自己,肯定自己。
靳雨青顺着他的话道:对我呢?
对你?任川笑了笑,我没必要劝说你什么,你很清楚,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谢谢你的肯定。
任川将手掌伸平,悬在靳雨青的眼前微微摇动:不谢。那么现在闭上眼睛,我们要开始了。
靳雨青阖上眼帘,陷入一望无际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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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间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稚嫩嗓音划破了黑暗。
周围的景致一点点的明朗起来,如压顶的乌云褪去了那层浓重的墨彩,黑白的画添了颜色,dàng开记忆沼泽里连绵不绝的波纹。
靳雨青才想张口,身旁掠过一道yīn影。
暗灰色的西装,领口熨帖平整,驳领的花眼上装饰着一颗轻轻小小的白钻。他踏着记忆波纹与靳雨青擦肩而过,眼睛深邃地眯起,微微躬身在那刚才说话的少年面前,变魔法似的献上一朵白色玫瑰,笑道:我是你父王的朋友,你的监护人。
少年刚从葬礼上逃出来,眼角还挂着泪痕,整个眶红通通的,合体的纯黑色礼服也被他哭皱了。
男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揩去他再度涌出的泪珠,温声道:别哭。你看,花开的正好。
少年接过那支被剪了刺的玫瑰,正在成长期的身体快速抽着条,使少年显得过分瘦削了。他低头看了看带着露水的花瓣,才仰起头打量面前的男人。
你是谁?他再一次问道。
男人道:我叫杭锋。
靳雨青瞪大眼睛,他伸手想去扯那少年的手臂,让他离杭锋远一点。眼前的景色却倏忽搅动,漩涡似的将他吸进另一幅画面中。
再睁眼,却是在再熟悉不过的中央宫里,少年顾允清拘束地扯了扯自己白色礼服上的领结,叫住匆匆而过的总管,低声问他:我的监护人呢,他为什么没有来?
总管为新王典礼忙得焦头烂额,他睁大眼睛诧异道:您在说什么!先王和王后都已经走了,您没有监护人。
顾允清愣愣地,被拖拽着完成了典礼。
靳雨青似只鬼魂在顾允清身后游dàng,跟着穿过晚宴的厅堂,看少年垂头丧气地走到休息室里,倒在沙发上,闭着眼长长的叹气。他坐在少年身旁,想撩开对方遮在脸庞的碎发。忽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靳雨青腾地站起,看到杭锋脚步轻掂地朝顾允清走来。
他腰下一陷,坐在了刚才靳雨青坐过的位置,撩开了靳雨青触碰不到的那缕碎发。
顾允清在发丝的瘙痒中睁开眼,迷茫地寻找那叨扰他美梦的不速之客,视线一聚焦,他霍然坐起来,惊喜地扑进杭锋怀里,若一只迷途时被寻到的小羊羔。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他质问道。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少年眼睛一亮:是什么?
杭锋打开手心,是一颗素耳钉,正是照片里顾允清耳垂上镶嵌的那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