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长州的兵力本来就不是很充足,在那样的情况下,能少死一个士兵就少死一个士兵。”
少年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你的士兵是人,百姓就不是人了吗!”
“……我没有说他们应该牺牲。”
“身为士兵就应该有牺牲的觉悟,为什么要手无寸铁的百姓替他们牺牲!”
她猛地松手,低头,放声大哭。
高杉表情平静地看着她。
保护的同时必将伴随着失去,这一点,瞳再清楚不过。只是清楚与接受毕竟是两个概念,她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日子在长州所看见的、所经历的。
村上瞳并不是普通的女子。
若是有人让她穿着华美的服饰,坐在富丽堂皇的房子里相夫教子安度一生,只怕她会跳起来将那个人一刀砍翻在地;可若是让她与男人一样打仗,她的心又太软了一些。
最适合战争的性格,同时也是最不适合战争的性格。
松下村塾出来的学生,大多是激进的,像她这样悲悯甚至有些软弱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一个。
于政治家而言,有她这样的朋友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可对于人民而言,若是有了她这样的政治家,也许消失在战火之中的人就会少一些,支离破碎的家庭也会减去许多。
到底是谁错了呢?
似乎谁都没有错,硬着心肠打仗才能够取得战争的胜利,可是心肠硬久了就软不下来,于是便会造成很多本来没有必要的悲剧。
“……走吧,”最终,少年抬头,平视着前方,“回去了。”
伤心和愤怒都没有用,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在无理取闹。但情感总是需要一个宣泄口的,老是憋在心里,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做出连自己都觉得惊讶的事情来。
高杉看着她的头顶,“你若是不舒服,可以揍我一顿。”
“没必要,我是医生,揍自己的病人违反医德。”
“从你嘴里听到医德这个词还真是让人觉得惊讶,”高杉挑眉挖苦道,“我还以为你的良心全部丢在江户给灾民当饭吃了呢。”
他指的是安政年间的一次饥荒,那个时候瞳跟着自己的医术老师雪村纲道在医馆前设粥棚布施,一直到文久年间,高杉才从桂那里听说了这件事。
在那之前高杉一直都不觉得她是会关心民众的人,他对村上的印象还停留在“天天啃糯米团子、不学无术、惹是生非的顽劣少年”上面。
少年扭头看着不远处正在打扫战场的军队,“那个时候我曾说过,救下几个难民又如何,我依旧救不了这个国家……一直到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能做的只有在迫害发生的时候去救援,而无法做到阻止迫害的发生。
甚至在有些时候,大家觉得这样的迫害是正常的、不可避免的,我们所能够做的只有在迫害发生的时候去救助自己所能看到的那么一点点人,甚至连那么一点点人也无法全部救助。
这样的悲悯心和麻木心,只是悲哀,只能悲哀。
非要到这个国家无药可救的时候才有人站出来想要将之改变。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够了,想太多会老得很快,”头顶突然被一只手掌覆盖,“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一个人,一个组织,甚至有些时候,一个国家的力量都是很渺小的,不是吗?”
少年抬头,有些吃惊地看着高杉。
“我们所能做的啊,只有把自己能做到的每一件事做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