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宋倩蝶仿佛回到了从前。
六年前,她在上海念大学,宋春江送了她一套位于学校附近的房子。那天下午,刺眼的光从未遮掩实的窗帘缝隙间照进室内,从沙发到卧室,歪着躺着一地都是看上去醉醺醺皱巴巴的小孩——和宋倩蝶玩了一宿此刻正昏睡的人。
宋婉莹敲开了房门,扫了一眼屋里的景况,冷着脸让宋倩蝶把朋友们请出去。人散了后,客厅里一片狼藉:喝完的酒瓶子、剩半瓶的饮料、花花绿绿的零食袋、散落在地上的扑克牌。
宋婉莹也是像今天这样突如其来地给了她一巴掌。
从记事起,宋婉莹总是见缝插针地讥讽她,从刺耳的话变成漫不经心的随口一句,总能找到最伤人的话语。
就像今天她说的“婊-子妈”。
宋倩蝶第一次听到宋婉莹骂她“婊-子生的”,还傻傻地问姜晓诚什么是婊-子。姜晓诚跑去和宋婉莹大吵一架,最后扭打成一团,结果姜华把姜晓诚狠狠骂了一顿。
宋倩蝶后来面对宋婉莹的挑衅总是视而不见、忍气吞声。如果嘲讽她是一门考试,宋婉莹大概可以拿满分。
*
车窗外,夜幕下树影流动,窗内,宋婉莹独自坐后座,扶着额头,她一向不太能喝酒,此时却意外的清醒。宋婉莹想着自己是否做错了,开口想让司机调头,却什么也没说。
宋婉莹八岁的时候,父亲带回一个陌生的女人笑嘻嘻地说即将成为她的新妈妈。这位新妈妈四处看了看,娇滴滴地说该换个大点的住处,还抚着肚子对宋婉莹说“你很快就会有弟弟了”。那时宋婉莹的母亲刚因病去世不久。
几个月后,这位自称“新妈妈”的女人生下一个女儿,住进了她家。看着自己的父亲对这个女儿的到来颇为失望,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再大一些的时候,宋家搬进了半山的别墅,宋婉莹看见这个曾经甜蜜依偎在自己父亲怀里女人开始独自哭泣,甚至开始跟父亲哭闹。宋婉莹对姜华恨之入骨,却又觉得她可怜。
宋婉莹觉得宋倩蝶就是姜华的一座牌坊,她安静乖巧、不争不抢、不哭不闹,像个真正的大小姐,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面对这个女孩,宋婉莹的所有刁难如同打在棉花上。
当宋婉莹发现这个被姜华拿到各种场合去展示的漂亮人偶离家之后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时,她狠狠给了宋倩蝶一巴掌。
她是苦苦找到敌人破绽的武士,终于有了机会可以给这个高高在上的大名沉痛一击。
看着宋倩蝶湿润的眼眶,宋婉莹数年来的恨意、愤怒、厌烦,却并没有因此消减一分,反而因为自己的“不正当”感到烦躁。
就像现在一般,那种烦躁的情绪。到底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还是积蓄已久的报复,宋婉莹自己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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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还淅淅沥沥的雨愈下愈大。宋倩蝶蹲在原地,浑身已湿透,地上蒸腾的水气和空气中的热气将她包裹围困。一瞬间,她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此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哭,是不是该委屈……她觉得自己不是犯了什么要命的错误,也不至于被赏巴掌。不解、害怕、愤怒、不甘搅在一起形成一团混沌在她大闹里横冲直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