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身处最污浊不堪的黑暗里,那个孩子收敛起一身敌意的时候,眼睛却又亮又干净,呈现出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宝石般好看的光泽来。
他已经记不清那个孩子的脸了,却还是能越过漫长模糊的记忆,记得那双乌黑的眼睛。
“我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很干净,和那所孤儿院里的味道也完全不一样。”何弈缓缓地吐出一口烟,望着远处的天空,似乎不欲再回忆下去,语气平和地总结道,“你刚才说让我长点教训的时候,和他很像。”
也是那样故作恶声恶气地欺负他,却又藏着纯粹的好意。
迟扬仰头靠着墙,坐姿放松又随意,安安静静地听他说完,停顿片刻,扬起个意味深长的笑:“说个事。”
“什么?”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说,“但是很巧,那个你念念不忘好多年的孤儿院小犊子,好像就是我。”
他仰着头,从何弈的角度能看到少年人说话间滚动的喉结,还有卫衣领口一小片肩颈锁骨,线条分明,敛着这个年纪蓬勃锐利的力量,居然有些性感。
却又缓缓越过时空,与他记忆里那个幼狼般满身伤痕的少年重合到了一起。
“果然是你,”何弈似乎笑了一下,嘴角短暂地勾起,笑意从清澈的眼底层层流溢出来,“第一次看到你手上那些伤疤的时候,我就觉得是你。”
久别重逢,其实很煽情,但迟扬一偏头,说出来的话生生搅乱了煽情的气氛:“挺巧的,我也一直觉得,当年那个长得挺好看就是有点儿怂的小哥哥,好像是你。”
那个匆匆相逢,却被他仔细记下,珍而重之藏在内心深处的小男孩——穿着讲究的衬衫和背带裤,头发整整齐齐,白净又文气,手心是软的。
后来他还因为何弈给他的那几颗糖跟人打过一架——这都是后话了。
下课铃响起,一上午的漫长自修结束,学生涌向食堂,校园又短暂地恢复了吵闹。
何弈低头看着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也没有开口,只是蹲下来熄灭了抽到一半的烟,连同之前按熄放在那儿的烟头一起,捡起来丢到了天台角落废弃已久的垃圾箱里。做完这些他轻轻呼了口气,脱下之前迟扬披在他身上的外套,大致折了折,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