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孤鸿茫然将目光移向她,见她布满皱纹的老脸上俱是关切之色,心中一动,便点了点头,“大娘你说我能等到么?”
老太太想了想道:“公子已经等了这么久,看来你等的人是不会来了。要是公子知道他在哪儿,还不如直接去找他呢?”
石孤鸿身体一震,喃喃道:“是啊!我为何不去找他?为何还要在这里自欺欺人?”
老太太见他想通,呵呵笑了起来,“晚上有雨,老婆子我先走了。公子你保重。”便背着鱼篓子蹒跚着走开了。
石孤鸿撕下一块衣襟,将自己的双腿紧紧绑在一起,然后并着腿站了起来。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他凄厉长啸一声,纵身跃进海里。
海水淹没了他的身体,滔天大浪冲刷着他的脸颊,又冷又疼,眼前早已模糊的一片。
眼前浮动的是飞雪飘零,寒花如梦的梅花林,白衣少年抢过竹笛笑着拔足飞奔而去,清脆的笑声却久久在林中萦绕回旋着。黑衣少年站在雪地里痴痴凝望着,心中默默念道:寒枝,寒枝,这一生我总不会放开你的手……
海水里石孤鸿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要消失的白影,那白影却反而远了。等我,等我……手在水中乱拍着,终于抓住了什么。他心里一宽:……总算没有太迟……
湿透的衣衫经冷风一吹,孤鸿打了个哆嗦,缓缓睁开了眼睛。
见手心空空,他大叫一声坐起身来,“寒枝!”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岩石后,旁边坐着一个身着夜行衣戴着银色面具的人。
“……幽影?”石孤鸿转着头打量着四周,“这里是阴间?”
“这是海边,你没死,我也没死。”他静静叙述着,“倒是你,活着不是很好?又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
孤鸿苦涩一笑,“我有无数非死不可的理由,却没有半个活下来的理由。”
“你的仇不用报了?”
孤鸿一愣,茫然地望向他,“什么仇?杀死我家人的正是追石令主,也是他给我吃药让我忘了一切——如今我都想起来了。只是他已死,我还有什么仇可报的?”
“……你想起来了?”顿了顿,“你上次在天机园杀死的不过是个替身,真正的追石令主是东方朗。”
孤鸿愕然,“这怎么可能?”
“十八年前东方朗挑了暗杀组织‘啼血’,杀了‘啼血’首领残夜。他本想一网打尽,可是后来为了巩固天机园在江湖的地位,便收罗了‘啼血’的杀手,重新组织了追石门。”
孤鸿沉默下来,仇恨的火焰一经点燃,死念也暂时放下,此刻头脑里竟是格外的清晰冷静。
如果东方朗是追石令主,许多事确实立即有了解释。比如说他们四人之所以都姓石,大概都是随天机道长石清歌的姓。就连追石门大概也是因为东方朗迷恋他的师父,所以才取了这么一个名字。而自己、寒枝、冷洲甚至叶轻风长得都象石清歌,也决非仅仅是偶然。
“原来如此……”孤鸿喃喃道,暗地里紧紧握起拳头,咬牙道:“东方朗杀我家人,辱我尊严,更是废了寒枝四肢,我决不能放过他!”
“你明白就好,莫要再做傻事了。我不能在此久留,你好自为之罢。”话音未落黑色人影便转入岩石之后,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孤鸿朝黑夜中的大海极目望去,潮水更加汹涌了。他伸手掬起一捧细沙,任由它们从指fèng间滑落,凉凉的,麻麻的,象是情人指尖温柔的爱抚。他将掌间残余的沙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口中呢喃着:“寒枝……黄泉路上等我……”起身几个轻跃,身形便消失在了无边的黑夜中。
不远处一个黑衣人走出树林,望着石孤鸿身影消失之处默然而立,金属面具在黑暗中泛着幽冷的银光,隐约带着悲怆绝望的况味。
一个男子从丛林中走了出来,微愠道:“难不成你还放不下他?”
黑衣银面人淡淡道:“破镜怎重圆?覆水永难收。”
男子冷哼了一声,“真是痴傻得紧。若是谁敢背叛我,我定要他生不如死。而你却为了断他死念,还特意扮作石幽影去劝他。难道你忘了他是怎么与人合谋欺骗你的么?”
银面人闻言侧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男子面色一僵,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银面人看着他静静道:“若想与我合作,下次就不要再在我面前撒谎。我了解他,就算他不爱我,也决不会演戏欺骗我——你以为他和你们这些人一样虚伪狡诈么?”
他别过目光,望着狰狞咆哮的大海幽幽道:“其实这样很好。心碎成了末,爱变成了灰,此生既已用尽所有,虽然极痛,却也无悔。”
次日天一亮客栈里的叶轻风、楚思远、石孤鸿、唐卓以及于茫一行五人便上了路,日夜兼程朝天机园赶去。叶轻风见石孤鸿愿意和他一起回天机园,虽有些诧异,但是想到他不再一心求死总是一件好事,所以也没有往深处想。一路上发现他虽然沉默,却也按时吃饭休息,与平常无异,终于放下了一颗久悬的心。
三日后五人终于到达了天机园,见东方朗与徐情果然卧病在床。唐卓给他们两人诊断了一阵,告诉众人两人的确中了那毒烟的毒。那毒烟名叫“隔夜断魂”,一般人吸了后大约过一夜便会没命,幸好两人吸进的量极少,否则早已性命难保。
唐卓给两人服食了他配的雪凝丸,不到两个时辰东方朗与徐情便可以下床了,除了内力暂时没有恢复之外别的都与平常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