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要你去断他们姻缘,有什么奇怪?”玉帝说这话时,手里正端着一杯酒盏,神色不咸不淡的。“正好想把命数和姻缘这两司拆开来,事成后,你就负责姻缘这块了。”
与他共赴凡间的吕祖正在无脊山顶等他,那是凡间最高的一座山峰,戳进云海的山尖跟个小锥子似的,锥子尖上那人,一身雪白,衣衫化进风里。
“我们从这里下去便好,若是赶趟,兴许还能得见凡人飞升的场景。”帝君没有架子,笑容里甚至还有些清清浅浅的微光。
月老拘谨的喏着,反复用玉帝的话警醒自己。
这孽缘是他最大的劫,一世一世,纠缠往复,缠得久了,会耗损仙根,不断是万万不行的。
想着想着,不禁侧过头瞄他,帝君也正巧要说什么,眼神两厢这么一碰,月老闹了个红脸。
世事就是这样,陷在其中时,漫长如宇宙洪荒,回首去想吧,又觉得怎么回味都不够,短短一忽,已是物是人非。
过了不知多久,月老才悠悠回过神来,目光放在红线身上,只看了一眼,心里某个地方就无端皱缩起来。
红线忽然变得很安静,抱着膝盖缩成小小一团,可怜巴巴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离开他吧。”月老说,声音干巴巴的。
“我不。”红线本能的打了个哆嗦,身子抱得更紧。
“你这傻孩子,早知道……当初真不该救你。”月老轻轻走近,也依样蹲下,轻轻揽过红线的肩头,将他拢在怀里。
“早知道……该任你成虫成鸟也好,成花成糙也罢,至多……转个几十世,也就断了……是不是?”手掌穿过漆黑的发丝,轻轻拍打,“可你说……我为什么偏偏要把你拉扯成仙呢?上下九层天,凡人气最浊,你那一粒魂魄,要逃过天上瑞兽的鼻子,可有多难?”
红线伏在月老肩头,几丝银发擦鼻尖滑过,凉凉的,还带着一股好闻幽香,他知道,那是墨玉兰花的味道,月老为了乌发,曾无所不用其极。
“对不起……”他轻声说。
“的确是我断的你俩姻缘……但没办法啊,他是帝君,你是凡人,怎么能不断呢?”想及当日,月老忽然极轻的笑了:“没想到,费了这般多周折,原来还是没能挡住……”
“仙君为红线做的,已然够多,是红线自己不争气,到现在也没明白‘缘分’的道理。”
牵了这么多孽缘,看了这么多怨侣,轮到自己,终究逃不过,也许情爱一事,本就不是可以趋吉避凶的玩意。
“红线,跟我走吧,否则就真的晚了。”月老的手指拢进发里,滑至发梢,又轻轻缠弄,一圈一圈,如把玩着红绳。
第51章 小伤
有那么一种伤,不够痛彻心扉,却也不见合止。
……
贺宝决定,迎西庆典一结束,无论如何,他也要打马回营。
因为心里异常不安,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自打在人群里没看到红线的身影,就开始巴望时间过得快一些了。
车队非常抢眼,打头的马匹始露端倪就引爆了阵阵惊呼,至于正主儿的座驾就更不用提了,似乎是镶了金镶了玉,贺宝没注意,只顾盯着马蹄子和车轮子了。
他不明白,浩浩荡荡这么一大队车马怎么走得比狗爬还慢。
好不容易进了南门,却忽然停下来,要不是礼部侍郎狠命戳他,都要忘了分内的事。
他拍拍马腚,催起四蹄,向那镶金镶玉的车子奔去,刚跑两步,忽又想起背过的礼仪手册,暗叹口气,又夹紧马腹,催它慢行。
按照礼法规定,他在一段距离内下马,站定,一步一顿的朝车辇走去。
西疆的车辇与苏朝不同,捂得没那么严实,风一吹,就有若干东西轻轻飘起来,显得很豪华。
“骠骑校尉代礼部特瑞贺宝使恭迎丞佑候。”他身子微向前倾,站在距车辇不远不近的位置,朗声诵道。
少顷,没有声响传出。
风略急,珠穗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叮玲玲声。
“车子这么高,教本候如何下去?”一只素白的手自帷幔一角伸出,露着的四根手指上环着只好大的戒指,五颜六色堆了不少翠石,衬得手指越发修长白皙,贺宝仿能想见,戒指的主人正隔着空朝他戏谑的笑。
周围已传来吸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