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鸭熏炉的鸭嘴已不再往外吐着西域苏合香的香烟,炉子里的炭火已经灭了。
吴消寞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一步一步走向屏风,然后加快了脚步,绕过屏风后面。
他彻底怔住了。
眼前是柳一湄经常躺卧的美人榻,榻上的美人也正是柳一湄!
她像安静地睡着了一样,长长的头发垂在地上,脸上也干干净净的,未施粉黛。这样的她,少了平时的妩媚,多了几分少女的清纯。
吴消寞想起,自己还从未问过她的芳龄。
可是柳一湄再也不会告诉他了——因为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那支曾经射向吴消寞的金簪,现在正插在柳一湄的脖子里,露出三分之二。
她最终没有等到吴消寞,她也知道自己不会等到吴消寞,但她还是藏了一点点的希望。
然而这个希望并没有支撑到她等来吴消寞带她离开。
柳一湄的尸体已经变得彻底冰凉,她的手还握着金簪。
吴消寞不敢想——难道她是因为我没有履行承诺,而自杀了?
但是这么说,未免有些牵强,柳一湄会为了他一个男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但这恰恰是最有可能的。
当一个人的希望破灭时,还有什么能支撑着她活下去呢?
——人,不就是靠着希望而活的吗?
柳一湄的希望,正是他吴消寞。
吴消寞扶起柳一湄,发现一块绸帕从她的头发下滑出来,吴消寞没有看,直接捡起来塞到衣襟里,便抱着柳一湄出去了。
他答应过柳一湄,要带她离开朱楼。
朱楼就像一个牢笼,九曲回廊里到处都是机关,就像一条长长的锁链,将一个可怜的女人牢牢锁住。
门口的粉衣女孩见吴消寞抱着柳一湄出来,震惊得叫出声来,吴消寞迅速地伸出手点住她的穴道,然后离开了这个地方。
吴消寞安然地走出了九曲回廊,两旁的纱帘微微鼓动着,像是一个个狰狞的鬼爪从笼子里伸出来,够着他们。
这是他最后一次走过这九曲回廊。
——然而这却是柳一湄第一次走过这个地方。
吴消寞曾经问过柳一湄为什么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柳一湄当时笑了笑道:“有的鸟儿注定会飞向天空,而有的鸟儿注定是要被关在笼子里一辈子的。”
这应该就是命吧。
“所幸,我遇到了你,吴消寞。”柳一湄又说道,“这就是命运。”
3.
吴消寞下楼的时候,楼下的客人们正在饮茶,见到他抱着个女人下来,纷纷抬头看他。
吴消寞一言不发地抱着柳一湄走出了朱楼的大门。
他经过一家胭脂铺,下马买了一盒胭脂。
他骑着马,带着柳一湄来到叁汾河河畔,将柳一湄抱下来,放到地上,地上的春草因为有河水的滋润,已经长得茂盛了,。
吴消寞坐在她身边,从怀里掏出那块绸帕,上面只写着一句话,是柳一湄跟他说过的。
——“生当复来归。”
吴消寞凝视着这五个字,脑海中一片空白。
那时候他没有时间多想这句话的意思,料不到现在要花更多的时间来理解它。
半晌后,吴消寞回了回神,伸出手一把拔下那支金簪,柳一湄的血顿时从脖子的洞里涌了出来。
吴消寞用那块绸帕在她的脖子上绕了两圈,打了个花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