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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将尽,钟鼓之音满街回响,葡萄酿与樱桃酒左右泼洒路边,映得天际殷红。

“大侠,你快下来。”茶娘站在院子门前,扇着丝帕子,“咱家只卖茶水,不卖酒,你的血滴了这么大一滩,倒叫我怎么招呼宾客?少东家那是逗你呢。”

“知道。”南不嫌气色不改,脊梁挺得更直,“可我也得叫他知道,我心诚。”

“诚不诚,少东家听的是曲子。”茶娘说道,“你来得这样唐突,少东家未怪罪就不错了。亏得是咱家那些个办事的去了蔚州,否则,非打断你一条腿。”

苏安回到牡丹坊,南不嫌还高举那块牌匾,气如洪钟地喊着“妙运清风……”,与之相伴的,是姑娘们唱的,卢兰写给茶娘的那曲寻欢作乐的教坊小调《泛龙舟》。

苏安叹口气,让茶娘把人带往后院子察看伤势,并派伙计去张半仙处取药。

熟料,血衣脱开之后,脊背戳着三血洞,边缘化脓。茶娘咬唇,清洗时手都发抖。南不嫌闭着眼睛,眉头忽然皱了一下:“不对。”茶娘怕他疼,停下动作。

“苏供奉,恕我直言。”南不嫌睁开眼,“你们这支曲子中,羽音偏尖锐。”

茶娘:“……”

苏安听后,倒是来了兴致,坐下道:“这支曲子,为殿廷文舞郎卢兰照白明达新声《泛龙舟》的原调所编。”南不嫌的眼角,落入一滴汗,却自始至终地看着苏安,眨都不眨:“拜师。”苏安一阵沉默,让廿五把茶娘带走,并取妙运来。

廿五道:“妙……少东家,顾郎交代过,妙运琵琶……今后只能为他弹。”苏安道:“取来。”南不嫌闻言,精神振奋,手指在腰间的系带上来回揉搓。

妙运五弦,完璧奉上。

苏安道:“方才当着茶娘子不便说破,卢郎确实不精于羽调,以至于处理羽音之时,多将其独于调外,不入和弦。”南不谦道:“‘舳舻千里泛归舟,言旋旧镇下扬州’,隋帝书成《泛龙舟》,岂能不精羽音?”苏安笑了笑:“你弹。”

南不嫌从腰袋中,取出染血的竹拨,仅仅用须臾功夫,便将其嵌套于指尖。

动作之利落,如剑刃断发丝,左手勾弦,右手调轸,一挑,牡丹坊为之一洗。

苏安神怔。他的妙运琵琶,在南不嫌手中,竟然初次发声,就已是含苞待放。况且,南不嫌的脊背还有重伤,虽手指动作无大碍,但手臂发力定会受影响。

一声羽音,轮指速转徵,音虽短促,却充实,似行舟已过万重山,而未曾在江面留下丝毫的尾迹。每叠开篇皆是如此,狂逸而不散神,又有些斗百草的意蕴。

曲罢,技惊四座,这还不够,南人自诩华夏乐声之正统,越弹越快,越精细。

牡丹坊的消息传扬得快,当夜,整座平康坊的男女乐人,但凡擅长五弦的,全部围着他比艺。这位扬州南不嫌,何止是为寻人避难?分明就为切磋扬名而来!

一曲《泛龙舟》,二曲《十二时》,三曲《长乐花》……但凡是白明达随隋帝下扬州时所作的乐府曲目,吴音、水调、一曲一曲,逼得苏安的耳郭烧起火。

“苏供奉,不嫌别无他意。”南不嫌足足弹过二十八曲,弹得许多人熬不住困意离去,天已将明,庭院里,只剩他和苏安二人,“此番前来,便是要拜师。”

苏安从南不嫌的手里抢回妙运,道:“你要找的人,我不认识。”南不嫌道:“非也。”苏安道:“你的命,从此牡丹坊照应周全。”南不嫌道:“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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