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顾越在太乐署的古籍中查到过妙开,一直托人在找,整整十余年,直到郭弋前阵子迁安西都护府任职,机缘巧合,才在玉门替他寻见了这件珍宝。
侍者退下之后,苏安看着顾越,气息仍然无法平静,又怎么料得到,一席五品烧尾宴,道不完诗乐繁华家国事,如今,却被一面琵琶给生生难住。
唱诗即成歌:“大道直如发,春日佳气多,五陵贵公子,双双鸣玉珂……”
天明,马车在钟鼓声中驶入永兴坊。苏安到卧房里,探望昨夜在石池中昏睡过去的顾越,一个人从容不迫地弹完了《洛阳道》。而后,他把所有的蜜露都酿在心中,和集贤阁一起道别顾府,踏上了往大明宫银台门的道路。
路上,苏安和师兄弟们正是提出了将来在长安平康、洛阳洛河南北同开三家茶乐坊的想法,名字依然取牡丹,路数也依然是把宫中燕乐大曲改编为各类俗调小曲。
许阔和秀心自然是乐意的,他们已经自己在排曲,还打算再生几个孩子。贺连哂道:“许师兄这是全家上阵,要组乐团。”秀心笑着捏了下许阔的肚子。
苏安问贺连:“你呢。”贺连却是来请辞的,他便是李升平找的那另双耳朵,已经和家里打过招呼,本年要跑一趟天竺,既采购乐器,也运送香料。苏安怔了好一阵子。贺连把那把破四弦还给苏安,笑道:“待我回来,听你的《婆罗门》。”
四月底,尚书省吏部考功司联合弘文、崇文及国子监学士,举办自革新之后,博学宏词的首次制考,登科者二十一人,裴延、李峘、崔匙、顾越皆在其列。
与此同时,宜春北苑的梨花也开到了极致,宫中传遍消息,至尊圣人在东都为法曲《婆罗门》起了一个新名字,梨园夏季就得派出十六名供奉,赴洛阳献曲。
皆知,改编后的法曲被礼部选中之后,教坊和太乐署方能为梨园安排配舞与合奏的女乐伎,于是,一个热闹有趣的现象就此形成——妃嫔和女官把入围的供奉的名字列为了一个榜,戏称“新科进士”,纷纷予以青睐,都想与之交好
林蓁蓁和林叶的反弹琵琶,在造型和技法方面比裴神符的更上一层楼,再加之苏安精修过轮指,还仔细地为散序和拍序校对了商音和宫音,故而,他们仨的这支法曲,风靡一时,排在雷海峰之前,与李归雁、李暮并列三甲。
也正是在这姹紫嫣红的春日,苏安开始了自己和妙运琵琶的三百回合大战。
于乐而言,苏安是锱铢必较的,也是实在的,拿到一把琵琶,首先要做的就是选择调式并调轸,就像种花,得先知道品种,找到土壤,才能扎稳根系。
调式是商调,没有什么争议,坏就坏在,当苏安怀着最虔诚的心,祭拜过白明达,坐得端端正正地挑动子弦的时候,怎么转轸子,都扭不到那个音位。
这就是说,要么他的耳朵坏了,要么这把琵琶是伪造品。为此,苏安特意跑回太乐署,拿了两样法宝来校对音准,一是李升平的玉磬,二是韩昌君的箜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