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披上蓑衣,携几包巨胜奴,先回了一趟太乐署,把鼓儿和阿明阿兰叫到跟前,一个一个考过几首基本的雅乐唱词,然后慷慨地发起小麻花。
几户人家也跟着沾光,抢让考校乐艺,苏安笑说没得吃了,只能考《催手残》。待鼓儿几个被阿婆带走,苏安拍去膝头的碎末,令仆从把集贤阁的叫来谈事。
许阔这些日子有点发福,行动慢了些,孟月依然夹在中间,倒是贺连最早到。卢兰没来,遣人回话,说夜里睡得晚,还没起,要改天再详谈。苏安道:“什么改天,现就人命关天了,快去去去请。”接着,卢兰拖着惺忪的睡眼,没好气地到场。
苏安要行车奏乐,请的是楚声乐人,事先谁都没声张,也刻意没有邀请集贤阁,故而他不敢多留,只是简单说了一下目的,问大家愿不愿意同去。
卢兰听了之后,骤然清醒,拉紧苏安道:“你疯了?王府千金请你你不去,一个梨园供奉跑到南郊作甚?”苏安道:“王府也要去的,但那是之后的事情。”许阔难为情,勉强笑了笑:“阿苏,你这个,不要着急嘛……”
苏安捏了下孟月的肩膀:“还惦记安仁坊那位侯夫人?”孟月道:“没。”苏安道:“许师兄都告诉我了,坊里每每献曲,慕容氏总坐在东北角,也罢,年关过去之后,咱再多排几曲故事在坊里,你们也可以多见面,多好。”
许阔拖家带口,秀心也拦着不让闹腾。卢兰叹了口气,因是还有几户人家要去,拒绝得更加干脆。
苏安点了点头:“没关系,是我的过,应该要早些知会你们才对,现在去,曲子不熟悉,词也不会唱,反而是帮倒忙了。”
如是,苏安一个人跨出院门,却在吩咐行车的时候,听见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后面追赶:“阿苏,当年就是在这春院子里,你可还记得?李大人对咱说,‘开元以来,从没有一位诗人死于狂背之语,从没有一位乐人死于高亢之声’,再不济,也就是余生种牡丹。”
苏安回过头,那雨里抱着四弦,半身濡湿,连蓑衣都忘了披的人,是贺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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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社庙
贺连加入之后,中路的三位戏角就凑齐了,再添七把四弦,七块悬石,三只木鱼,统统地载上十几辆板车,不嫌弃人多眼杂,吱呀颠簸地往南门明德而行。
过安仁坊时,几位侯府小姐在高阁上认出当红乐官的脸,都觉得新鲜,让仆妇偷跟去抛花伞,成了一条茜色的尾巴;过安义坊,鼓槌署的鼓手看见兰丘,抡起木槌,“咚咚”击两下,引来城南的农户好奇相随,成了一条霜色的尾巴。
浅浅的雾气之中,涌动着无数声浪,这是自夏以来南郊野原上最热闹的一天。
城门郎放行,向万年县衙禀报,县令得知,派人转告兆尹府。冯兆尹虽没有露面,却因小心谨慎惯了,立即吩咐司录前去相随,又跟了一条石青的尾巴。
一列板车,闹哄哄跟三条尾巴,南郊的流民不知其中缘由,开始窃窃私语,于是,苏安的板车乐队的后面,排起了第四条蓝灰的尾巴,变得声势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