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十月中旬,礼部下达出使宣政的公文,文舞郎苏安的名字终于出现在了随行人员的名单之中,使命是把奚琴学精,编入《破阵》,扬朝廷之威德。
北境风雪虽寒冷可畏,但苏安一想到可以和顾越以及王庭甫、郭弋等等的几位老友一起去,还可以完成师父韩昌君和知音林逸远的心愿,实在又开心得很。
或许是年龄有别,他总觉得顾越的朝中友人一个个老气横秋,多少有些说不清楚的毛病,可见得这路上,离开了家中可口的饭菜,离开了妻儿温暖的关怀,再若没有丝竹之声相伴,他们一定会特别无聊,幸好,有他。
十月,小阳春,东市街角叫卖菊花,盏盏金黄。一记轻快的马蹄传响,男子身着锦袍,腰佩皮革蹀躞,胯系狼头剑,穿过熙攘的人群,来到长春居的小院子。
院中的木架上晒着五色缤纷的孔雀罗。如此四经绞罗,一人一天只织一寸,一匹需六月,长安除了少府监下的染织署,就只有丽娘的长春居有此工艺。
男子纵身跃马,路过旁边的作坊时,那十余位布娘正在罗机子前工作,叽叽喳喳地,一边娴熟地穿综,一边笑着和他打招呼。男子避而不看。
丽娘撩开门帘,倚在门框,任凭一袭杏色的襦裙在风中飘,大声笑道:“哟,英姿堂堂,佩剑持刀,敢情今天不是阿弋,得是南衙左卫长史郭将军了?”
郭弋拴了马,说道:“十日之后,要和顾郎一道去幽州宣政,指不定打完契丹才回,今天,来给祁哥的剑浇一杯酒,还请嫂稍行准备。”
丽娘的脸,虽涂着胭脂,却到底是难掩岁月的痕迹,在阳光之下更显苍白,只剩那含情送秋波的眼神,还依稀能让人窥见她年轻时被唤作丽婉的幻影。
丽娘扭过头,帘子一放:“你进来吧。”郭弋进门,擦了擦脸,走到红木钱柜旁边,解下包袱,往里面塞进几条金锭:“存嫂这里。”
丽娘吩咐胡人去拿酒,自己留在神像前摆好香炉,说道:“你的钱我不能用,十三年了,一文未动过。”郭弋不回话,动作仍在继续,随后锁好了柜门。
“塞北冷,千万小心。”丽娘看着他,“虽说只是去宣政,可薛玉老贼阴毒得很,要不是他底下郑擒风和赵章那帮人,孙佺个死鬼也不至于栽倒在营州。”
“我明白。”郭弋拔出狼头剑,举过头顶,“祁哥生前说,若朝廷有朝一日血洗国耻,再攻契丹,一定让这狼头先饮丽嫂的酒,再饮敌酋的血。”
一柄剑,首端嵌着乌蓝锡兰石雕刻而成的狼头,剑身纹青龙,刃如秋霜,光寒万里,却在浇过了酒之后,映出千丝万缕的罗线,斩不断,泛起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