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可是还在埋怨本公子罚了琵琶?”苏安道,“近几日倒是养的越发白净,怎么也不去走动走动,听说薛纪平他们跑得可勤快,都想得肥差。”
顾越慵懒地打了一个呵欠,站起身来,那宽大的袖袍托在地上,时刻都像要从肩膀整件滑落。他掀开紫砂壶的盖子,说道:“水面泛泡如鱼目,这是一沸。”
苏安:“……”顾越捏起罐子里的少许池盐,洒入壶中,稍稍搅拌过后,舀起一勺,盛入碗中:“四边涌泡如连珠,这是二沸。”
其实苏安想说,在韶州老家,茶叶是不用烘干制成茶饼的,泡的时候更不用放盐,可他见到顾越那慢条斯理的模样,心气却也渐渐静了下来。
顾越一面用小石磨碾着团圆茶饼,一面问:“我前几日听谷伯说,咱们要开分号,准备得怎么样,钱够不够花销。”苏安道:“你莫要着急,且听慢慢叙述。”
“西市那边倒不算麻烦,有白大哥周旋,铺面就定在延寿坊,只是东边地头太挤,还又添进不少西域胡商,谷伯是跑断腿脚,才叫王庭甫把平康东北角那家要搬迁的茶肆盘给咱们,我给取名叫牡丹坊。”
“牡丹坊开起来,堂堂正正接客,如今大家都把茶叶当粥米煮,拿盐和胡椒瞎泡,殊不知在宫里,像这样沸水三煎才是雅道,加上张侍郎也是韶州人,开了大庾岭不就为运送茶叶么,这是上有瑶光。”
“坊里的舞乐更不必担心,我想过了,太乐署秋院里的兄弟,平时无所事事的很多,教坊我也认得不少姐妹,就雇他们来奏曲,曲子我排,若是出了事,李大人怪罪下来,责任我担。”
顾越听完,点了点头,把茶粉匀在一个小勺子里,从沸水的中心处投入,随即闷上了盖子。苏安托着腮,问道:“我考虑得如此周道,你就不夸一夸?”顾越道:“艺高人胆大,我当初没看错你。”苏安:“……”
二开盖,水面浮起汤花,顾越用竹片划拨几下,自语道:“薄而密,如枣花漂于环池,又如青萍漂于幽潭。”继而端起方才那碗一沸之水,浇入壶中。
苏安陷入一片遐想,平心而论,他先前见过的顾越,一直都是以优雅的姿态忙碌奔波着的,似今日这般闲云野鹤,他还头回见到。
顾越把炉火扑灭,提起紫砂壶,定定地往两只古陶碗里分茶水。细水流长,就像山间清涧,叮叮咚咚落下,却正是这时,一阵风从窗外灌入……
苏安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顾越肩披的长袍,由于是先秦的对襟样式,又没有系紧青带,竟似流水那般,哗啦一声,倾泻于地。
自上而下,刀刻的一字锁骨,线条清健的胸膛,结实紧致的腰腹,全都暴露在苏安的面前。苏安面红耳赤:“你你你,十八,你衣袍掉了。”
“我知道。”顾越提茶壶的手连动都没有动,倒水的速度也丝毫没有加快,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直到那碗里七分满,他才放下壶,从容不迫地捡起衣袍,穿回身上,系好青带,抬头笑问一句,“看够了?”
后来,苏安每每回忆起这一幕,都觉得是顾越在勾引他,然而此刻,他脸红如熟透的虾子,急忙喝茶压惊,心里还单纯地认为是自己先越了雷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