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他伸手抚着她的头发安慰她,“小年呢?”
“她没事,和哥哥有事出去了。”文斐缓缓起身,“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恩。”季先生点点头,只一心看着自己手上的白色医用胶带。药瓶里的药液一滴一滴的向下滴着,沿着长长的输液管子下来,他仿佛能感到它们渗入了血液,冰凉冰凉的。
文斐看着他,目光已不像刚才那般放肆热烈,但仍是掩盖不住爱意的。她张张嘴,又咬咬唇,两行泪又留下来,打在季先生病号服的袖子上,仿佛也打在季先生的心头。
季先生重复道:“别哭了,小斐。”
文斐嘴角勉强弯了一下道:“我原是不喜欢‘喜极而泣’这个词的,也不信。”她掏出手帕,把脸上泪痕擦干,突兀问他。“你懂么?”
季先生心中叹息,怎么会不懂,他没有法子回应她,只好装作不懂。文斐剪着学生式的短发,穿一件讲究的黄色西洋裙装。她好看,善解人意,可她,不会是他的女人。季先生沉默半晌,对上她的眼睛:“我懂。”
生意场上见多了虚情假意,少女把一颗真心捧至他的面前,他震惊之余亦有感动。她爱慕他,不掺杂利益瓜葛的单纯的爱慕他这个人,也许是对父亲的爱的投射,也许是小女孩的怀春心思,她肯为他哭,贴心在病床前照顾他那么久。若他们二人有了首尾,她成了什么?他又成了什么?今日这事被季安年提到他面前,季先生心中敲响警钟,文斐这孩子,他不能再见了。
季安年伸手贴在季先生脸上,描摹着他脸部的轮廓:“爸爸,别怪我自私……”
“自你妈妈离开后,我从没有续弦的心思。何况,小斐是老文的女儿,又是你的好朋友。”季先生哄着季安年,“小年,你放心,我是不会和小斐有什么的。”
季安年只是抱着他:“爸爸……”
“你妈妈不在了,我在乎的人只剩下了你一个。”季先生抱着季安年,和她额头相抵。“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也不会再娶别人。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不管是谁,想嫁就嫁;如果你没有喜欢的人,就留在家里陪着我这个老头子,我们父女两个人做着伴。我手里的家业,以后都留给你,足够你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你安安全全的,快快乐乐的,就是爸爸最大的心愿了。”
季安年哭着又喊了一声爸爸,季先生伸手将她脸上的泪珠擦去,神态恢复平静:“虽然心里想要你多陪陪我,但还是希望你多处处朋友。我希望哪天哪怕自己不在了,你也有人照顾。”
“呸呸呸,爸爸在胡说什么。”季安年仰头,自码头事件后,她极烦季先生说些生死之类的话题。“爸爸吉人自有天相,以后定会长命百岁的。”
“恩,爸爸会长命百岁的。”季先生笑笑,“爸爸还想看小年嫁人,看小年给我生小外孙生小外孙女。”
“爸爸说什么呢。”季安年别过头去。
“现在外面世道这么乱,若是你要出去,就找人陪着你一起,小心些总是好的。”季先生正了神色,“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情,我,我怕自己……”
“我心里有数。”季安年点点头,脸上泪痕已干,对着季先生嫣然一笑,“上海大世界新上了电影,那里的经理送了两张票来,电影听说还不错,今晚陪我去看看吧。”
季先生的手抚着季安年的头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