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青连忙端来温水,慢慢喂给他喝,念叨着:“你屁本事没有,总去逞什么英雄?”他的手微微发抖,声音也一起颤了起来,“你那晚上受伤,都是为了救我。哥自个家有几个亲兄弟,都不如你待我这般好,我很承你的情。”
白马喝了一碗水,觉得活了过来,笑道:“承个屁!说了莫要占我便宜,哥比你大好吗?”他说着话,脑海中岑非鱼挥刀的画面一闪而过,他的表情瞬间凝固。
“你待我这样好,是不是喜欢我?”檀青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继而自问自答道,“不过也没什么,你长得好看,我就把你当个女的。你看,虽然我喜欢的是周先生,但他多半是不会跟我好的。二爷那么生猛,睡个觉把你两个都折腾得见红了,我看你跟他在一起肯定得吃亏,不如咱俩处处得了。”
“你脑袋是纸糊的么?”什么“生猛”?什么“见红”?谁要和你个傻子“处处”?白马无语凝噎,忍住没有爆炸,“岑非鱼呢?”
檀青欲言又止。
白马心里咯噔一跳,再问:“他人呢?”
檀青吞吞吐吐道:“你、你俩,闹脾气了么?他……不太好。”
白马把被子一掀,鞋也不穿,急急忙忙冲了出去。
岑非鱼躺在门外,喝得稀糊烂醉,腰间一片乌红。
第70章 休养
酒坛子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岑非鱼双眼微微眯着,眼眶通红,一副落拓狼狈模样。他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似个空酒坛,心中苦酒流了一地。此人表面看似不羁,其心却总是一片赤诚,爱亦真、恨亦深,极易热血冲头,做出非常举动。十七年前,他激愤难平,怒上鱼山削发为僧;十七年后,他义愤填膺,狂奔一夜火烧王府。想必,纵使再过二十年,他的心亦当如赤子一般。
但岑非鱼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他同白马置气,挥刀自伤,并非为了发泄被欺瞒的愤懑,为的是让白马易位而思。
思什么?思见爱人受伤的切身之痛。
以自伤而伤人,是因为岑非鱼相信,白马爱自己一如自己爱他。
岑非鱼的这份信任令白马震惊。
白马心道,岑非鱼甚至不介意我骗他,令他生气的,是我没有珍惜自己。他不负岑非鱼所望,在看见岑非鱼腰间的血污,既惊又怒,但惊怒过后,留下来的只有钝痛。在这痛苦的反复折磨中,他明白过来,自己不敢将伤情以实相告,原是出于不自信,但这在岑非鱼看来,何尝不是自己对他的不信任?正是他的不信赖,令岑非鱼失落,正是他的自我轻贱,令岑非鱼痛苦愤怒。
白马痛过以后,忽然明白过来,情爱里没有谁低贱、谁卑微,只有谁胆小、谁优柔。畏惧与猜疑经年积累,会凝成一把无形的尖刀,割伤彼此。若不及时醒悟,今日的伤不过是个开始,这猜疑终将在两人间,划出一道天堑。
爱是平等和尊重。爱一个人,不能卑微地将自己雕刻成对方期望的模样,而是珍视对方,更要为了对方善待自己。
白马就这样开了窍,恍悟了什么叫“必先自爱,而后爱人”。
他心头涌起一股酸楚,半跪在岑非鱼身前,伸手摸他的脸颊,觉得有些扎手,心道:这才几日?他已生出了一片青胡茬。
白马有些哽咽,怕被背后站着的檀青发现,只是小声咕哝了一句:“我错了。”
“你说什么?”岑非鱼醉眼朦胧,像是听不真切,用小指掏掏耳朵,继而扬手推开白马,“你走开!不用你管!”他一双手胡乱挥动,不让白马靠近,扶着梁柱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
然而,没走几步,岑非鱼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扒住游廊的栏杆,哇地一下吐了起来。
檀青欲言又止:白马醒来前,二爷不过是坐在外头熬药看炉子罢了,怎一推开门,他却是一副醉酒的模样?吐得那么惊天动地,不过是呕了几口水,白马瞎了?
白马确实瞎了。他难受至极,光顾着扯衣袖抹眼睛,哪还有心思留意恁多?
岑非鱼吐完了,两眼一闭倒在地上。
白马因此止住呜咽。他最爱干净,硬着头皮挽住岑非鱼的大臂,试图把他搀回房里。
然而,喝醉酒的人身体很沉,白马自己才从昏迷中转醒,浑身使不上劲,刚刚把岑非鱼扶起来,对方一挣扎,他便被推倒在地上。
岑非鱼压着白马,手上很是不安分,沿着白马的膝弯一路摸到大腿根上,与他脸贴着脸,不住地在他脖间嗅来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