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琉璃客同聂明心洽谈过后,沈卿便再也没出现在聂明心面前。而与此同时,问天峰武道大会也悄然落下了帷幕。
聂明心拒绝了云松子邀他至玄机门论武的邀请,背上他的佩剑,便又晃晃悠悠地下山去了。
等聂明心行至问天峰山脚下的小镇,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仍有一匹马寄在云海清波阁名下。
喏,就是他来时骑着的那匹。
虽说不是什么千里神骏,但一旅之缘……算了,聂明心想起云海清波阁那一派人马格外热情的嘴脸……
——省得寒暄。
聂明心毫不犹豫地把这一念抛至脑后,自顾自寻了一家客栈投宿。
走火入魔有走火入魔的好,像他如今这般少年模样,哪怕有人听过他过往盛名,见过他旧容颜,再见他这少年身,这一时半会却也不太敢认了。
哪怕有人上前探问,聂明心也大可一言避之:“剑君?你看我像吗?”
比起从前投个宿还要应付一大笔终日以挑战他人为乐还弱得不像话的浪人侠客的日子来说,实在是不能再快活了。
聂明心讨厌麻烦。
相当讨厌。
可当三更锣响,门扉响动时。聂明心从床榻上坐起,‘明心’卧在他床头,他静静听了三拍,还是走过去打开了门。
酒气扑面而来。
着实令人不舒服。
可聂明心还是叹了口气,伸手一扶,把人带进房间,又是一句无可奈何的默默低语。
“啧,一个醉鬼。”
沈卿听见他的声音,微微抬起头来,脸上还带着醉态的醺红,眼眸里带着脉脉水光,叫起人来,也显得格外委屈。
“师尊……”
“既然还认得人,就别扒在我身上。好好走路。”他现在矮了沈卿一截,被这么大个人压在肩头,先不说重不重了,动作起来却是十分的不方便,还格外有失体统。
聂明心费力将门栓卡上,沈卿伏在他肩上,他沉默许久,聂明心几几以为他就要睡着了,才听见他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哽咽:“师尊……还肯同我说话吗……”
聂明心蓦然一怔,一晃神,似乎又从眼前人的眉眼中看出几分十年前那名少年的形影。
——可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人。
小孩长的是真快啊。他把沈卿带走的时候,瘦骨伶仃那么一点大的小孩,现在都跟他一样高了。
少年时的沈卿,一贯是比旁人家的小孩更加乖巧沉静。
记得他们从前住着的江南某处无名小镇,当地民风淳朴,邻里和睦,人丁虽不兴盛,但也算是子嗣绵长。当地少有生人,他们刚时搬去的时候,常有邻居家的小孩跑来探头探脑地好奇观望。
饶是聂明心对待小孩耐性甚佳,可有时也有些受不住。
唯独沈卿不吵不闹,不争不抢,指东绝不打西,文武双全,省心省力,温良恭俭让得全然挑不出毛病,实为各家少年郎学习的楷模。
沈卿实在是乖得很。儿时在天琴魔宫那段日子磨去了他诸多棱角,在他跟着聂明心走后,聂明心说什么,该怎样,是怎样,便怎样。
向来声色不动,温言细语,向来不曾忤逆过聂明心什么。
可聂明心是真可怜他,也是真的想对他好。
这世间众生,大多生于人情,又长于世故。而聂明心将沈卿从那吃人的魔窟里带出来,教他知寻常人情,世间道理,却又不想他像许许多多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