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悠悠荡荡响过两节课,于秋凉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打出一连串欢快的节奏。这节奏过于欢喜雀跃,与教室里响彻的乐音很不搭调,然而小的声音和大的声音混在一处,不侧耳倾听,听不出什么不对劲来。宋词然歪过脸,挤眉弄眼地冲于秋凉一笑,忽然说:“你文综考得不错。”
“是吗?”于秋凉挑了挑眉,脸上终于出现一点喜色,这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冷了,沾了点活人的生气。宋词然果然偷偷看了他的成绩,不过他们心照不宣,默契地不提数学,他们向来只谈论开心的事,而刻意忽略让人不痛快的事。这是一个很好的习惯。
顾嘉也说于秋凉文科不错,于秋凉想学姐一定也偷看了他的分数。这并不奇怪,甚至合乎情理,提到高中生,人们首先要联想到的,就只是他们的成绩。顾嘉看到了他的文科分数,一定也看到了他的数学分数,倒是不清楚她有没有翻过当年高一的记录。于秋凉他们这一届,分班考试来得出奇地早,等不及高一过完一半,就匆匆忙忙地要划分一个文科理科的界限。如果学姐看到了分班考试那时的成绩表,一定会惊讶于他的偏科,偏科偏到这种程度,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难以接受。
班主任多半也忍不了。于秋凉能感觉得到那双眼睛在自己身上扫过来又扫过去,扫过去又扫过来,看似无心,实则有意。他知道班主任马上又要找他谈话了,可他冥顽不灵,就算谈了,能起到什么作用?可惜了班主任的责任心,可惜了一个好老师,教学生涯当中竟然碰上这样一个学生。
老师他在心里会怎样想?对着别人会怎样说?于秋凉又垂下眼皮,他不想抬头看到老师的表情。宋词然的避重就轻,他的自欺欺人,都过分凸显了优势而掩盖短板,但不管他们掩盖与否,短板依然存在,它永远在那里,因为它的存在是一个事实。
果不其然,下课铃响了一遍,吃饭的铃响了一遍,同学们都散了,班主任走到于秋凉身边,伸手敲了敲他的桌面,示意他跟随自己到外面来。于秋凉认命般叹了口气,老师没有听见,只有宋词然看出了他眼睛里藏着多少无奈。无奈也没有用,能够无奈就说明谁也没有办法,假使有办法的话,于秋凉就不会这样无奈了。尽管他百般抗拒,他还是要跟班主任一起出去,站在黑乎乎的楼道里头。
于秋凉一直怀疑学校把所有的经费都用在了印卷子上,因为走廊里的灯经常坏,并且一坏就坏上将近一周。好不容易换了灯泡,没过多久又莫名其妙地坏掉,整个走廊重归黑夜,永远也见不到白天。
但黑暗是极好的伪装,于秋凉站在黑暗里,不需要花太多心思控制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无动于衷,他只需低下头,静静地听对方讲话就好。喜欢低着头的学生,班主任见得多了,他还算温和,没有喝令学生抬头看着自己,因此于秋凉偷取了短暂的轻松。他低了头,注视着脚下踩着的地板,地板上的花纹像是远古的化石,藏在冰冷的岩石中间。越古老的事物越神秘,那么越年轻的事物,就越容易被一眼看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