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还记不记得高一军训那时候……”于秋凉笑得快要断气,却仍然要说话,“有一回在宿舍里站军姿,你在我前头站着,忽然神经病一样看着教官就开始笑……”
“那回你也笑了,怎么光说我在笑!”宋词然捶了捶桌子,他的姿态好似野蛮的大猩猩。
笑到肚子疼,得缓一缓。于秋凉喘了口气,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腹部,继续往下讲:“我看你笑,我也想笑;教官问你笑什么,你说不知道;他又走到后面来,问我在笑什么,我说我看到你在笑。”
“傻逼。”宋词然发出一串嘎嘎嘎的声音。也不知他这声傻逼是在喊谁。
于秋凉抹了把脸,按着僵硬的肌肉,忍住不笑出声。他可不敢再笑了,再笑下去,怕是两个人连晚自习都上不成,双双送进医院抢救。
乐极生悲,甜中生苦,不可不谨记这些道理。于秋凉不笑了,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而宋词然不知道。
宋词然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覆水难收,谁也没有穿越时间的神技。
但于秋凉还是觉得有点可惜。他这么一死,就算目前还能生长,长到十八岁仍要停止。他的时间凝滞了,宋词然的时间却还在走,这也就是说,他迟早要看着朋友慢慢变老,最后进到坟墓中去。而最可怕的是,高中毕业之后,他们或许就不能再见面了,他们迟早有一天不能再见面的。再往后推个十几年二十几年三十几年,宋词然老了,他的外貌却还年轻——到那时,如果让他们再重逢,宋词然看到他还是十八岁的模样,会有什么心情?
今天晚自习是宋词然的家长值班,他和家长一起走,于秋凉则在他之前独自跑出了校门。门口并没有出现熟悉的身影,余夏生这几天总是在忙,有可能是忙着工作,也可能是忙着管闲事。到现在为止,于秋凉都没打听过余夏生在哪里上班,他老觉得死人是没法上班的,而且余夏生这老鬼,就算要找工作,也只能去调和邻里关系,安抚那些七嘴八舌的太太或者婆婆。
这条道上的路灯又坏了,没有光,于秋凉眯着眼,借着朦胧的月色绕过脚下的凹陷。他上小学的时候就在走这条路,初中朝着反方向走了,本以为高中能去个比较远的地方,结果又来了这里。他踩着那些断裂的砖块,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一眨眼,他就从七岁长到了十七岁,不晓得到他二十七岁的时候,他会在哪里,走哪条路?
前方忽然出现一个黑影,于秋凉停了脚步。头顶的路灯忽然闪烁着亮了起来,把灯下的一片范围照得亮如白昼。于秋凉轻轻地“咦”了一声,他依稀辨认出了前面那个人是谁。
标志性的花裤子,标志性的爆炸头。这小子原来也住在学校附近,他守在这儿打算做什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秋凉懒得管那混混。没准儿这人只是吃饱了饭,站在街上思考人生。他看着现在没有车,打算过马路从另一边的小道上走,谁知前方的人忽然大喝一声,走过来揪住了他的书包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