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夏生身上不算热乎,但是胸口那一块儿烫烫的,烤得于秋凉后背心儿很舒服。于秋凉美美地睡了一觉,从天刚擦黑那会儿一气睡到夜里八点半,这才悠悠转醒,望着卧室顶上的灯发呆。他一醒,余夏生立刻就被他惊动了,然而他们两个谁也没先起床。今天的枕头和被子分外香,可能是受了洗发水味道的侵染,于秋凉深深地吸了口气,把下半张脸埋进被子里,不愿意再从床上爬起。就让他这样赖在床上,一辈子不起来吧!床上又香又软,多舒服!
他才刚清醒过来,又要再度睡去,直叫余夏生哭笑不得。余夏生只感觉这孩子再睡下去会睡得头疼,届时还是他自己遭罪。他身上不得劲了,别人不可能替他受着,就算余夏生想替他承受,也完全做不到。
余夏生凑在于秋凉耳朵边上,耍流氓似的吹了声口哨。于秋凉嫌弃地看他一眼,然而这一眼被黑暗掩盖,失去了原有的威慑作用。余夏生今天变成了一个人形的提问机器,可能他是真的好奇于秋凉为什么哭成那副样子。于秋凉本不愿回想,但架不住对方一个劲儿地问,只好绞尽脑汁,以比较委婉的方式作答。
人们不快乐的原因,可以用一个大的解释来概括,那便是“需求和所得不匹配”。余夏生觉得,于秋凉不高兴也是因为需求没有得到满足,但他不知道于秋凉到底想要什么。他反复问着这个问题,倒也不怕于秋凉觉得他烦。他的思维其实很简单:既然路怀明把于秋凉托付给了他,那他就要尽量满足于秋凉的需求,把孩子养得好好的,这才不辜负路怀明对他的信任。同时,他也很想养个小弟弟,他家只有他一个孩子,他从小到大没体验过有兄弟姐妹的感觉。没哥哥姐姐宠着他,那也就罢了,让他养个弟弟妹妹也行;于秋凉恰好是天上掉下来的小弟弟,他白捡个大便宜,不好好养孩子怎么能行?
他这边想着兄友弟恭,于秋凉那头却犯了难,于秋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于秋凉最大的愿望,说出来有些吓人,他是想死,因为他觉得活着没意思,而且总是烦心事占大多数。他感觉自己总是在给别人添麻烦,是个不折不扣的累赘,而累赘不如被丢弃,躺在一堆废品里和垃圾为伍。
当然,这种念头他是不能直接对余夏生讲出来的。如果他真说得这样直白,则又要引发余夏生对他的担忧。他不想让任何人为他耗费心思,他不值得他们那样重视。他想了想,没能回答余夏生的问题,却是反过去问了:“你觉得,如果一个人想死,别人却要逼着他活,这样子是在做好事吗?”
把这个问题抛出来的那一刻,于秋凉就后悔了。他千不该万不该拿这个问题去问余夏生。他知道余夏生虽然管他管得严,但也是真心实意地为他着想,而他这样问对方,倒像是在指责对方自私自利,以他人的苦痛来成全自己的道德。于是,没等余夏生回答,他就急着换个话题,但余夏生把他的话头截住了,竟反过来对他道歉。背后的印记又开始隐隐作痛,于秋凉清楚地意识到,是自己给余夏生添了麻烦,真正该道歉的是他自己,可那声“对不起”堵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直噎得他疼痛难忍、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