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霍府比曾经他们家住的宅子还大,跟个迷宫似的,李蒙没走几步就迷路了。他耳力好,听见些动静,按捺不住好奇,循着那不同寻常,起伏不定的奇怪声音走去。
门上两字“香国”,着实很香,但李蒙看来,梅花要淡才好,浓郁反倒不好。李蒙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把耳朵贴上窗户。
里头水声起,与他最初听见的大不相同。
女人声音说话:“今晨陈姨妈来见老祖宗,已知道府里来了爷的几位朋友。”
“她来得倒快。”
“昨晚才从中安下来,想是得到了消息。”女声听去十分娇嗲软糯,倒是好听。
李蒙忍不住有点想看那女子面貌,至于男声,他已分辨出是霍连云。打第一次见面,霍连云就对他格外好,赵洛懿出任务时,第一次,就把李蒙交托给霍连云照顾。李蒙见到霍连云出手的次数,比见到赵洛懿出手还多,加上霍连云生得好看,每当霍连云说话时,李蒙总比平时更留意些,他声音也好听。
李蒙正在神游,又听见霍连云声音说:“她问起十方楼了吗?”
“没有,不过问了爷与赵先生如何相识,大概赵先生看上去,不像读书人。陈姨妈说上午在园中看见了赵先生,便随口问问。”
“知道了。”霍连云说。
女声不再说话,水声静止,应该是在给霍连云擦身。李蒙想着他们也该出来了,怕迎面撞上,赶紧加快脚步,提着一口气,隐藏住脚步声,快步离开。
用过午饭赵洛懿便去睡,起身找李蒙找了半天,才发现他和疏风在打架。他没出声,就在旁边看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疏风坐在李蒙脖子上,两腿夹住李蒙脖子,李蒙一张脸憋成猪肝色,看着要断气了。
赵洛懿才走出去。
李蒙耳朵里一直响着“嗡嗡”的声音,鼻子出血,嘴角也破了。疏风也没占到便宜,脸快肿成猪头了。
“你们两个倒是本事,打得跟街上卖菜大婶似的。”花架底下走出霍连云来,他瞟一眼赵洛懿,“你师父当得够心宽,徒弟挨打也不心疼。”
赵洛懿面无表情,冷漠地拽起李蒙来,李蒙手上也有伤口,痛哼一声,再不发出声音。
本来赵洛懿想带李蒙上街转转,被打成这个样子,也不用转了。
晚上李蒙给赵洛懿上药,赵洛懿推开,“抽屉里,靠外右边角落里,那瓶伤药你拿去。”
李蒙闷不吭声,像个小媳妇,把药瓶收进自己包袱里,里面有几件旧袍子,两柄匕首,一柄是断的,不过断掉的部分不长,还能使。
“揍人的时候够凶狠,怎么不说话?”赵洛懿冷淡地问,眼神游离在窗格之间,似乎对李蒙打架的原因并非真的关注。
“切磋武艺。”李蒙说。
赵洛懿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剜刮一般使得李蒙肉疼,李蒙往床上一坐,爬到赵洛懿身后,使他看不见自己,给赵洛懿脱衣。
“你小子。”后面的话赵洛懿没说。
李蒙大概挺出来,赵洛懿已经知道他是为着疏风告状的事揍他。这个师父真可怕,话不多,心思却深沉。像是霍连云那般话多又爱开玩笑的性子,倒是好,怎么就让他摊上了这么个师父。别人家的师父都是父慈子孝,疏风出来一趟,他师父给的毒|药都够疏风保命的,他来灵州,赵洛懿就给他个见钱眼开无利不起早的师兄……
赵洛懿自己还和疏风两面之缘,就这么随随便便把他托付给乱七八糟的人。
李蒙越想越来气,下手也越来越重。
等他回过神,已是被赵洛懿侧身往床里一带,一手按住他的口鼻,床幔已落下,想是刚才赵洛懿已动手打落床帐他没看见。李蒙双腿两下踢蹬。
就在此时,赵洛懿指间弹动。
帐外灯火熄灭,满室黑暗,一瞬间李蒙什么也看不见,反应过来赵洛懿不是因为被他抠痛了要下杀手。看见后发觉赵洛懿那鹰隼一般锋利森冷的眼神豁然近在咫尺,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赵洛懿捂着他的嘴,手探入李蒙后脖子下。
鸡皮疙瘩蹿起,沿着脖颈、脊梁,长驱直下。
李蒙不舒服地皱眉,想说话,却模糊地想到决计不能发出声音,否则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弄明白引起赵洛懿反常举动的是谁,多半就被赵洛懿掐死了。
“被子。”赵洛懿贴在李蒙耳畔。
李蒙忙扯出身下被子来,脖子后面传来冰凉触感,李蒙也想到了,赵洛懿的兵器怕是藏在枕头底下,被自己压住了。
然而他师徒二人正在上药,李蒙本来打算上完药就睡觉,只着里衣。赵洛懿更是连里衣都已脱去,此刻赵洛懿压制着李蒙,头抬着,耳侧向床幔。
李蒙嗅闻见赵洛懿身上温热的气息,不似他洗过的任何一件袍子,才冲干净的身躯浑然散发着不属于任何一种气味的气息,让李蒙浑身都躁动不安,就像面对一头巨虎,此刻猛虎不曾伤人,却拥有随时能咬断他脖子的绝对力量。
就在李蒙难受已极时,粗糙的指腹贴着他的唇,两颗药丸被推入口中。
李蒙直着脖子,并未立刻吞下。
一直昂扬着头警备帐外动静的赵洛懿低头,注视李蒙。
“……”
药丸卡得李蒙就要咳嗽,被赵洛懿提着后领抓起。
“叮叮当当”的声响骤然如同暴雨倾泻而出,数十弩|箭射在床上。
赵洛懿仅凭单手,停在梁上。
要是还在床上,他们俩已被射成刺猬。李蒙紧张吞咽,听见赵洛懿低沉的声音:“在桌下躲好,桌子,就是你的兵器。”
不明就里的李蒙猛被推下,迅速滚进桌底,抓住桌腿不敢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