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
一直闭目养神的赵洛懿虚开了眼睛,眼神冷漠。
对面柴靳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嘴角皱纹因为紧张而变得深刻。
“我一直好奇,柴叔什么时候,搭上的肃临阁。”
车内还坐着朱天和书生,朱天两只牛眼瞪大,若不是舌尖断了,怕要咆哮赵洛懿胡言乱语。
书生则事不关己地闭目养神,他正襟危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唯独右手食指抠起腿上布料。
“穷奇,老朽一直为你留三分薄面,莫要把事情做绝,将来还好相见。”柴靳压低了声音。
赵洛懿嘴角牵了牵,“柴叔以为,将来还有什么见面的机会吗?”
柴靳霍然变了脸色,但车内还有朱天和书生,他不敢再多说。方才在饮泉居,赵洛懿透露的账面财富,已足以挑起内部不和。
朱天是个莽夫,什么都没听出来,而有黄泉判官之称的书生却未必没听出来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柴靳不敢再冒失。
车下李蒙本想沿途记住马车前行的路线,却只能看见路面,什么都没记住,手脚也抓得有点发麻,吃了一嘴灰,满腹戾气。
而且李蒙忽然想到,他没有记住路线,也没有留下记号,曲临寒回去报信也没什么用了,几个师叔也没法找过来,只好暗自祈祷,师叔们早已查到柴靳等人平时聚集的地点。不过这也没什么可能,否则大可直接包抄,何必把人引到十方楼去。
车轮缓缓停止转动,李蒙脸贴着的木板传来振动,车上的人陆续下去。
人下完之后,马车被专人停进了一间空旷的院子。一旦有人卸马,也许会发现自己。李蒙的手劲也已经接近极限,附近四只脚走来走去,只有两个人。
李蒙暗自庆幸,对付两个人应该绰绰有余,却也不敢大意,毕竟他还没有独自应对过这种情形,每次都有赵洛懿的保护。
李蒙希望听见两个车夫交谈,以此探听一些信息,但事与愿违,这里安静得很。他看见那两个人走远,马厩距离停放车子的地方有些距离。
那两人拉走第二、三头马时,李蒙先将脚蹬在地上,松手的刹那,手指传来钻心疼痛,他咬牙忍住,闪身躲到一堵墙后,不敢多作停留,也不敢就在这里上房,以免被人发现。
低沉的谈话声传来,李蒙吓得心脏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手边摸到松动的门,立刻闪了进去,轻轻关上门。
两名车夫的影子从窗格上滑溜过去。
“堪大侠肯出手,不分家也得分家了,柴老做事也够绝,叫个外人来掺和。”
“少说两句吧,我们算什么人,有口饭吃就闭嘴,待会儿要是闹起来,你有眼色点,让穷奇盯上,就不是缺胳膊断腿那么简单的事儿,咱们躲远一些,随便看看就是了。”
“瞅你的怂样。”
“你不躲?”
“哈哈,我早就找好地方了,绝对隐蔽,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看不出你小子也不全是肚里空空嘛……”
两人对谈的话声渐渐隐去,李蒙脑子里就捕捉到一个“堪大侠”。
这两年他武功练得不怎么样,不过听人闲话也算听过这个人,是个独行侠,走江湖行侠仗义,近乎是个浪漫的传奇。不少门派分家都有他在中间掺一脚,多是被其中一方请去助阵,说来他又是个独行侠,跟谁也算不上沾亲带故。因此一度有人猜疑他是为了钱才到处管闲事,结果连根带起这堪大侠的身世,他根本就不缺钱,坐吃一座金山。
当然,都是些传闻,李蒙本来不是特别相信。
没想到能管到十方楼来,毕竟对江湖人而言,十方楼俨然是一个神秘危险的组织,谁也不会想插手十方楼的内务。这个堪大侠敢来,至少说明,他对自己的武功有绝对自信。
李蒙不禁有点担心了起来,收声凝气,离开短暂避身的屋子,上了房顶。
这里视线开阔,放眼望去,只有一间院子里灯光明亮。李蒙小心往那里靠近,不知道会看见什么,希望他们还没有打起来。
冲得太快,李蒙没留意到脚底瓦片上薄薄苔痕,上半身冲了出去,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张着。
底下密密麻麻站的全是人,李蒙已经看见了柴靳,他在和什么人说话,柴靳一扭头。
肩头蓦然一痛。
一股力道提住了李蒙的后脖子,将他往后稳稳一拽。
李蒙狂跳不已的心这才稳住了没有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两条身影紧紧贴着屋瓦,李蒙侧过头一看,完全是个不认识的人,那人把他按到地上之后,立刻就松开了手,这时眼睛探出屋脊去,视线掠向下面。
李蒙几乎可以肯定,他也在暗中关注这场内斗。
微光映照出他的脸,肤色白皙,面皮吹弹可破,两道标准剑眉,眼皮深刻,眼形狭长,即使从侧面看,李蒙也仿佛能想到这男子的眼神必定给人以专注的感受,鼻尖有点顽皮的上翘,嘴唇平直,反映出他现在很严肃。
良久,李蒙才敢爬上去,两双眼睛从屋脊后窥看。
“你是谁?”李蒙压低声音逼问,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威严一些。
对方根本不理会,只是将一张精致的弩架上屋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