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蒙从未觉得十方楼的玉狮子这么威武雄壮过,那挺拔的身姿,尖锐的牙齿,凌厉的眼神。下马,李蒙重重呼出一口气,敲开门。
一脸没睡醒的看门人提灯照亮李蒙的脸。
“柏、柏叔……”李蒙粗声喘气,“师父让我回来找师叔们,他们没出去吧?”
“没出去。”被喊作柏叔的中年人提灯给李蒙带路。
片刻后,李蒙忽然站住了脚。
中年人听力极好,转头凌厉地看了李蒙一眼,“怎么不走?”
李蒙皱着眉毛道:“柏叔,这不是去镇北院的路。”
那让人浑身汗毛倒竖的目光把李蒙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干哑的声音缓慢地说:“你三个师叔,不在镇北院。”
“那他们在哪儿?”李蒙问,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柏叔凶狠地看李蒙一眼,恶声恶气道:“走不走?”
一股怪异的气味一直萦绕在身遭,现在李蒙嗅明白了,他做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解释道:“晚辈以为柏叔带错了路,失礼,快走吧。”李蒙拢住袍袖一礼。
柏叔转过身,他是十方楼看门人之一,十方楼夜里和白天看守全然不同,白天轮值,夜里都由退下来的杀手担当。李蒙认识柏叔,他是个驼背,走路右腿瘸得不明显,不值夜时看茶房烧锅炉,身上有一股刺鼻的气味。
李蒙几乎立刻发觉为什么觉得奇怪,因为柏叔身上的气味变了。如果从锅炉房或是茶房换班下来,觉得身上有味儿,沐浴更衣也不应该是这个味道。
李蒙有意识放慢脚步,视线乱瞟,寻找逃跑的机会。
“快点,他们在等你。”惨白灯光照出“柏叔”异常平整的皮肤,发黄的肤色没有一丝人气,李蒙不禁想起传闻中的人|皮|面|具。柏叔上了年纪,皮肤不好,要是戴面具易容,皮肤自然会完美无瑕。
李蒙“哦”了一声,追上两步。
“啊呀!”一声惊呼让“柏叔”停下脚步,神情很是不悦。
“这里怎么有块石头,柏叔你慢点走,我看不清路了。”李蒙不满地嘀咕,手碰到靴中匕首。
“你小子,毛病不少。”柏叔不耐烦地扭过头去,只顾催促,“快点。”
李蒙等的就是他掉转头,五指将匕首推入袖中。
“嘿嘿,柏叔,师兄他们到底在哪儿呀?这里我都没来过。”李蒙笑呵呵地追上前去。
“我不知道。”柏叔朝旁移开半步,拉开和李蒙之间的距离。
李蒙迅速黏上去,笑嘻嘻地说:“您老消息灵通,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呢?师父说了,今夜会有大事发生,可就是不告诉我怎么回事,平时您老那么疼我,这瞒着我可就不厚道了。”
“待会儿到了,你直接问你师叔,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柏叔虚起眼睛,前方走廊上的顶灯忽然没了,余下的都是黑暗。
“怎么了?”李蒙走路一蹦一跳,暗中估计和这人打起来有几分胜算,他不想打架,他想找机会暗算这人。
“你在这儿等。”柏叔吃力地顶着大大的驼背,本来是人的影子,驼背拖在地上,却宛如是身体畸形的怪物。
柏叔走出两步,倏然转过脸,看见李蒙乖乖站着,少年人目中流露出单纯的关切。
而当柏叔转过头去,提起灯笼,朝上试图照亮顶灯,看看怎么回事。
地上一条影子猛然朝他扑去。
柏叔也看见了,却为时已晚,他条件反射转过身去,以灯笼拦截李蒙的匕首。
灯笼把手应声而断,李蒙迅速转移方向,匕首朝前推向“柏叔”右胸,一掌横扫而来,击中李蒙的手腕,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你不是柏叔,你是谁?”李蒙捂住发麻的手腕,试图去捡匕首,那人伸出一掌,李蒙感到一股难以克制的吸力,李蒙身不由己向他移去,那人揪住李蒙前襟,丑陋的脸几乎抵到李蒙脸上,“你最好安静一些。”
那目光看得李蒙难受,像是十数条毒蛇顺着裤腿贴着皮肤上行,李蒙一阵抖索,眼珠闪了闪,“我是穷奇的徒弟,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你。”
怪人眼神闪动,轻蔑地盯着李蒙,“那个野种,收了你这种徒弟。”他脖子仰起,喉结激剧滚动,半晌从喉中发出似哭似笑的尖锐嗓音,“人呢?”
“谁?”衣领勒得李蒙喘不过气,他尽量作出畏缩害怕的模样。
“穷奇。”缓慢吐出的两个字,似乎每一个都在怪人齿间被咬碎了。
“师、师父不在,他让我回来报信。”李蒙急得满头大汗,逼着自己直视怪人。
怪人贴近李蒙的脖子,拇指按住李蒙大动脉,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手指插|进去扯断他的动脉。
“他在哪里?”
“在、在……”李蒙看上去吓坏了,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顺利说出。
“要是你骗我,你猜一猜,穷奇会不会继续给一个手脚筋俱断的人当师父。”
李蒙已经感到手脚腕隐隐作痛,眼前这人完全做得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来,他毫不怀疑。汗水顺着太阳穴滚到颊边,李蒙难受地重重喘出一口气,“那地方没名字,但我知道怎么过去,我可以带你去。”
怪人似乎很犹豫。
“要是你不想去,也可以等我师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