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造一个人,比塑像容易得多,而且可以争取更多时日。”
随着圣子闭上眼,安巴拉察觉到那股迫人的压力消弭于无形,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流下,刺入目中,他把手帕按在了额上。
想到后面牛车拉着的那口大缸,以及里面奄奄一息的人,安巴拉目中涌现出一丝怜悯。旋即这怜悯消失无踪,他放轻了呼吸,力图不打扰圣子调息。
……
当李蒙醒来,天已经彻底黑了,马车还在行进。
“什么时辰了?”李蒙揉着惺忪睡眼,下巴软绵绵搁在曲临寒肩上。
“能赶得上进城,应该,应该再走小半个时辰。”曲临寒不大自信地说,推了李蒙肩膀一把,“你再去睡一会,明天换你赶车。”
李蒙迷迷糊糊“哦”了一声。
曲临寒听见车门关闭的声音,眉头紧锁。
前方一片坦途,但他已经完全分不清这是哪里,界碑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天空中连半颗星星都没有,四野茫茫,唯独悍莽的长风拂面,犹如细刀子一般割裂皮肤。
曲临寒喝了一口水,勉强打起精神。
不一会儿,一簇雪白的灯火自夜色之中迎面闯入曲临寒的视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即使不能及时进城,也能在这里歇歇脚。
李蒙根本没睡着,白天睡得多,呆呆望着车帘。车身猛然一簸,车板撞得他骨头疼,外面传来曲临寒的声音——
“到了,师弟,快出来。”
眼前的木屋只能勉强遮风避雨,像是猎人用的,李蒙看了看,四周有稀疏的树林,说不定真的是猎人用来过夜的屋子。
“能在这里歇脚,咱们就不急着赶到下一座城镇了……”曲临寒小心瞥了一眼李蒙。
“那就在这里睡吧,里面好像有人。”李蒙没有不悦,这让曲临寒稍微放心了一点,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李蒙独处时,都有点自己是李蒙的家丁护院之类的感觉。
走到门前,李蒙才抽出一直拢在袖子里的手敲了敲。
无人答话。
“可能走的时候忘记熄灯了……”曲临寒推开门。
里面的景象显然不是什么人忘记熄灯,地面上散落着不少杂糙,屋中生了个火堆,二人这才发现,这间屋子无法避雨,头顶能看见漆黑无垠的苍穹。
灰尘更不用说,当门开的时候,李蒙简直像看见一股成形的尘埃扑面而来。这种气味他很熟悉,是灰尘。再则应该有人在屋内烤过馒头,空气里有烤馒头留下的香味。
李蒙抽了抽鼻子,觉得饿了,只得走到火堆旁,庆幸的是不用再生火。
“弄点东西吃,我饿了。”
曲临寒取出锅子和铁架来的时候,李蒙忍不住笑了起来,曲临寒歪了歪头,温暖的火光在他眼孔中跳跃,“笑什么?”
“还好你准备了这些狩猎才会想到的东西。”李蒙伸展开手掌,感到一股暖意。
“师父让带的,好像是他从前用的。”
李蒙眼睛闪了闪,将手翻了一面。
“师父说让你告诉我全盘计划。”李蒙没去看曲临寒的眼睛,因为一看就会暴露,他不是很会撒谎。
“……”曲临寒没有立刻回答。
李蒙也不先开口,漫不经心地把掌心转过来向下,火焰的黄光照得他眉眼格外柔和,人畜无害,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良久,李蒙才道:“反正,现在我也没法再往回跑,我已经知道,和师父不会很快见面,你要是不说实话,我们俩成为师兄弟的日子也不长,不如趁早散伙。”黑眼珠温润地凝视着曲临寒,看着是小鹿,其实也许和赵洛懿有一样的狼性,“闲人居你一定找不到,我是去治病,你不用去,我们可以在此分道扬镳,等师父来了,自会和我一起去找你。”
曲临寒咽了口口水,出声时发现嗓音有些哑,“你应该信任我。”
李蒙眉毛动了动,“勺子。”
小锅里一股子稻米快烧糊的味儿,李蒙搅了几下,坦然直视曲临寒,“我现在不相信任何人。”
“包括师父?”
他想了一会儿,点头,“他也瞒着我不少事,可能看我年纪小。”
曲临寒苦笑道:“这次敌人不好对付,要是老天不帮我们,师父也许会就交代在瑞州了。”
虽然李蒙隐约想到,但在瑞州城外,他根本没有仔细想过赵洛懿要对付哪些人,怎么对付,只是觉得凭赵洛懿一个人,恐怕无法同时应对楼里人和肃临阁里应外合,一定会用上断龙崖的机关。不过也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赵洛懿会清楚断龙崖里的东西,其他人却一点不知道,他是温煦最小的徒弟,就像审问那天晚上,温煦死了,众人以饕餮马首是瞻,显然赵洛懿从前也不是最受温煦器重的一个。
李蒙粗声道:“他命很硬。”
曲临寒殷勤地盛粥给李蒙,俩人把干面饼撕碎了泡在白粥里,虽然没什么滋味,但好歹能够下咽。
曲临寒狼吞虎咽吃得半饱,才放下碗,眼睛仍然恋恋不舍看着碗沿,他满足地嗳出一口气,脸也微红,“他没有告诉我全盘计划,只是……”他似乎有点犹豫,半晌,下了决心,才说,“他让我要是年关时,他还不能赶到闲人居,让我把一封信交给闲人居的主人。”
仿佛料到李蒙会马上问那封信,曲临寒迅速抹了抹嘴说,“那封信我不能给你看。”
“你也没有看过吗?”李蒙以锐利的眼神盯着曲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