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娘,你的鞋……”
馨娘随手拿过去穿上,又拍了拍裙子,才不悦地抿了抿嘴,“巫马丹先过去,他会牵两条绳子过去,这河最深处十一二尺,就是河水急,待会儿都警醒一些,要是被水冲走了,保住命,等都过了河,我们会去下游找。”话虽对所有人说,馨娘却只看着李蒙和曲临寒,不信任的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来回,深吸了一口气,“人过了河,巫马丹带人回来带马,我们先在对面生火取暖,所有人和马靠岸后,换一身干衣服再上路。”
巫马丹嘴角带笑。
馨娘扭着腰走到一边儿去翘脚坐着,心不在焉地摸出镜子来,左右看看,不满意地理了理头发。
所有南湄人,都显出一种隐约的热切,从眼神中,扎绳结的动作里,李蒙忽然意识到,对他们而言,这是回家了。
唯独馨娘不同,她显得很紧张,从巫马丹带人下水就不再说话,渡河的过程中她也很是沉默。在对岸升起火堆之后,唯独他们三个没事做的闲人围着烤火。
“你也是南湄人,为什么不想回去?”
馨娘愣了愣,苦笑道:“谁说我不想回来,我这是近乡情怯,小孩子家家不懂。”
看馨娘不想说,李蒙也没说话,巫马丹带着人在水中艰难行进的背影如同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扁舟,没有方向,没有凭依。
馨娘深吸了口气,将烤得通红的手掌搓了搓,拨开背后的马尾,指着自己的右肩,那里薄透的衣衫未干,一个蛇形刺青若隐若现。
“早晨你不是就发现了吗?在南湄,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把蛇神留在身上,与它共生,这是无上的荣耀。”馨娘侧着头,放下了头发,将颈窝中黏着的发丝理顺。
“曾经,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逃离这片土地,这些山和山里被人视作不祥之物的众多蛇虫鼠蚁,都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事,馨娘眼神一黯,“不,不是我,长老殿里的所有人,都与这些随时能要人命的东西为伍。”她浑身一凛,多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李蒙捡起一根木棍,把火堆拨亮一些。
曲临寒近乎畏惧地看了一眼时不时传出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叫声的幽暗群山,小声道:“没有官道可走吗?”
馨娘嘴角一勾,“放心,不会死人的,有熟识环境的当地人带路,顶多被毒虫咬一口,麻痹半天,要是烈性毒,咬到手就断胳膊,咬到脚就砍掉腿,保得住命,也划算。”
“……”曲临寒喉结鼓了鼓,几乎又要拽李蒙说小话去,李蒙却起身,“我去尿尿,你在这儿等。”
曲临寒看了眼笑眯眯的馨娘,抓住李蒙的袍袖,“一起去。”
李蒙只好和曲临寒一起去小解,俩人走得有点远,江风吹得下身一阵凉,俩人都是一个哆嗦。
李蒙目不斜视,却听见曲临寒说:“人不可貌相啊。”
李蒙向下看了一眼旁边,认同道:“确实。”
“你……”曲临寒抖了抖那物,系上裤带,李蒙也完事儿了,刚要走,曲临寒赶紧把他抓住,“你说,咱们不如跑了吧?”
“跑什么?”李蒙皱起眉。
“师父说了会去南洲找我们,干啥冒这险?要是我们俩出了事,到时候师父一个人去了南洲,找不着人,上哪儿找我们去,他老人家千算万算也绝对算不到我们会来这里……”曲临寒向李蒙身后看了一眼。
“你师兄说得对。”馨娘懒洋洋的声音说。
曲临寒干笑两声。
“所以,要是你不去也行,不过李蒙,你必须去。”
“我知道。”李蒙道,郑重其事地看了一眼曲临寒,“你要是想走,就在这里分道扬镳,让巫马丹带你过河。”
曲临寒脸一红,“我不是胆小怕事,只是不能死在这里!”
“我知道,你要为父亲报仇,所以要是你想走,就走吧。”
“你就没想过,都半个月了,但凡师父没事,写封信让鹞子捎来的功夫总有吧?怕是早就已经……”
李蒙转身就走。
曲临寒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拽住李蒙的肩,把人扳回身,但看李蒙黑蒙蒙的眼珠湿润得发亮,透着一股难言的勇气和执着。
就像什么在曲临寒心头撞了一下,他只好摇了摇手,“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哎,你得保我们平安啊,特别是我,我的命要紧着呢!”曲临寒扬起下巴。
馨娘嘴角噙着笑,扭身踩得河岸上石头咔咔作响。
“师兄,我说认真的,要是你怕,就不用去了。”
“谁……谁说我怕!我就是……我就是有点怕蛇。有蛇的时候你护着我,等见了师父你得帮我说几句好话,师父待你亲,待我像外人,别忽悠我说不是,我脑子清醒着。不过既然做了你师兄,师父不在的时候,该我照看你。”曲临寒长长吁出一口气,“我们,是兄弟,对吗?”
李蒙点点头,想了想,又加重语气“嗯”了一声。
曲临寒放松地露出微笑,拉着李蒙的手走回火堆旁。
领头的枣红马彪悍健壮的身躯从水中突出,水光将它的皮毛抚得格外光滑。
马脖子一梗,三人都叫着跳开,才上来五匹马,火已经近乎全灭。
☆、五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