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乡随俗你懂不懂?南湄人几个生下来不带几只虫的,本大王都不介意,你还介意啥。这是治病的法子,只要放一只虫子进去,把生了病的脏器吃掉,这病也就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一天就多一天的希望,你不是答应我爹要扶持我镇守南部吗?就我现在这德性,你敢放心撒手人寰吗?”
李蒙忍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
灵安不耐烦地瞪他一眼。
“你们说你们的,呛住了……抱歉。”李蒙连忙摆手。
灵安又问李蒙:“你们都是大秦人,你说本王说的在理不在理?”
李蒙点头如捣蒜,“在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看,你老乡都这么说了……”灵安眉头一皱,霍然反应过来,提拳就要揍李蒙,“你说谁是鸡谁是狗呢?”
“大王。”徐硕之加重语气。
当着李蒙面儿两次都嚣张得不可一世天王老子我最大的灵安立刻正襟危坐,面带微笑,低声道:“先生,本王都是为了你,为了我老子的遗愿,你要是早死了,将来本王也不好下去见老爹,您就为本王积点福德,免我将来面上无光,可好?”
徐硕之沉默半晌,方才用南湄话和灵安对谈,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李蒙半句都听不懂了。倒是无所谓地瞥了二人一眼,李蒙自顾自烫了只杯子,给安南大王倒水喝。
这时不见人影,只闻人语。
“呵,你倒是面子大,这么夜了,一个人在正殿坐着,也不嫌心慌……”安巴拉驼着背揣着袖子从回廊下走来,看见里头还坐着两个人,顿时换了张笑脸,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朝安南大王行了个礼,也朝徐硕之行礼。
看来徐硕之不是普通人,否则安巴拉位居神女殿掌事,无须与他多客气。
“安巴拉,你们大祭司住在这里,连老人参也不想着点儿这边,不怕等他要用,知道了不高兴么?”
灵安居然还想着老人参的事儿。
安巴拉赔笑躬身道:“大王有所不知,这两月国君用得多,宫中老人参早已用罄,至多能找着这一二十年来的,勉强吃吃。”
“别跟本王哭穷,南边儿是一个子儿也拿不出来的,本王死了老子,也不见国君发一副棺椁下来,现在想起本王来了。”灵安冷笑道。
“小的哪儿敢跟大王哭穷,怎么也是国君召见,不一定就为了钱。”
灵安手一摆,不客气地叽里咕噜了一串,语气不大平静。
李蒙竖起耳朵听了,大意讲国君老糊涂了只知道相信图力,图力野心不小,成天想着掌权打仗,但要是图力想要他南边的兵权,别妄想欺负他年幼,他们家的兵只听他的云云。
“咳!”徐硕之握拳重重咳嗽一声,警告的眼神瞥向灵安,灵安即刻住嘴,不耐烦地问安巴拉到底来干啥,该干啥干啥。
安巴拉笑笑看李蒙。
“安大人有事与少祭司大人相商,在下等不便再叨扰,这就……”
“坐下!”灵安扯住要起身的徐硕之,“他们不会上外边儿去说啊,让人取参片这不还没来吗?”
李蒙自觉起身,出去安巴拉一脸谄媚顿时消弭无形,狐疑地看了一眼正殿,压低声音朝李蒙道:“来取药,在寝殿中,你带我去。”
李蒙带安巴拉边走,安巴拉忽然想起来问:“怎么惹上那事儿精了?”
李蒙一愣神,反应过来,说:“他看上我师父了,想拜师。”
安巴拉哦了声,嘀咕道:“他对大秦人倒是很有好感,跟他老子一样。”
“他老子?”
“上一任的安南大王,手下不少良将是奴隶出身。跟在他身边那个,瞧见没,连事儿精都得对他客客气气的,那是他老子留下的军师。此人很不好对付,当年都说他是个短命鬼儿,都过去十五年了,老王爷都死了,他却还活着。仰仗他这小王爷才没被撤下来,谁也不敢动他。在哪儿呢?你师父放药的柜子在哪儿?”安巴拉步入内室。
李蒙想起刚才那个有怪味的柜子,给他打开,叫安巴拉过来看。
“对,是这个。上次给了他不少,可以止痛的……”安巴拉取出一个蓝色六角柱瓶子,也不打开确认,就揣在怀中。
“师父怎么了?”
安巴拉茫然道:“什么?没怎么啊。”
“你刚才说止痛。”李蒙沉下脸。
“你听错了,这种虫子,对蛇咬的伤口最是见效,我那里的用光了,谢了。”说罢安巴拉也不多逗留,飞快离开。
正殿里,徐硕之小口小口喝水,不可一世的安南小大王在旁边一脸担忧地看着。
李蒙进殿没引起他们两人的注意,徐硕之似乎病得很重,喝一口就得喘上一会儿,灵安一手拍抚他的背脊,等他一口水咽下去,才喂上第二口。
不知道是否李蒙错觉,好像徐硕之看自己那一眼很是不自在。
等徐硕之喝完了水,又稍坐片刻,才起身与李蒙告辞。送走这两人,李蒙在正殿坐了一会儿,发了会儿呆,正殿十分空旷,夜里空气清冷,十数枝烛不住闪烁,蜡油顺着宛如参差树丫的灯台向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