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王没跟着来吗?他不是对徐兄甚是不放心,怎么今日不跟着了。”李蒙笑问。
“近日滞留在大都,他读书怠惰,带着手下成日斗鸡走狗,还谎称是去陪同国君游玩。今日天气好,是默经书的好时光,叫人看着他读书,免得荒废了大好晨光。”徐硕之淡淡道,说完这几句,又咳嗽两声,看上去身体实在不大好。
李蒙连声应是,想起来自己也很久没读过书了,父亲在时倒是日日有先生督促,如今练个功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时间脸上有点发烫。
好在饭来了,李蒙连忙亲自起身给徐硕之盛粥,两人就着点小菜,吃粥和几样面点。李蒙尝到一样水果倒是新鲜好吃,忙推给徐硕之。
徐硕之眉头微拧了一下,但凡李蒙给的,俱无推辞,就是吃得少些。
“这里的饭菜,不合徐兄胃口?”李蒙打了个嗝儿,撑得多一口都吃不下了。
“实是在下失礼,病中许多忌口之处。”
李蒙神色微变。
“不妨,都是可以吃的,只是有些不宜多食,我自有分寸,少祭司不必过于紧张。”徐硕之喝了口粗茶漱口,这才提起来,“大祭司大人不在?”
“还没起,跟我说也是一样。”李蒙道。
徐硕之想了会儿,迟疑道:“不知大祭司有未向少祭司提过,离开皇宫之事……”
李蒙忙点头,“提过了提过了,是来说这个?”
“对。”
“你们那边安排好了?”李蒙问。
“国君对我家大王多有提防,每次奉诏入大都,难免要周全着。”徐硕之沉吟片刻,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实不相瞒,南湄朝廷之弊病,在下曾与先大王商议,国君若无害我家大王之心,一切就都好办。此次逗留大都时日已久,前几日接到手下来报,水匪猖獗,扰乱边民,也快入秋,怕会遭到劫掠,还需要大王回去坐镇。”
“应该的,奏请国君了吗?”李蒙又问。
“国君还未下令。”徐硕之嘴角牵起,“像是有意留大王在大都多住几月,甚至有留其在大都呆到明年开春之意,已在贵族之中挑选女子。”
安南大王年纪尚小,真要是配给他女子,怕要留在大都成亲,徐硕之怎么说也还是个白丁,他是老大王的幕僚不错,小大王也依赖他,甚至李蒙看灵安对徐硕之那个紧张势头,说不得把徐硕之当成父兄侍奉。
徐硕之自然会担心国君要趁现在好控制的时候控制住安南大王。
“恕我冒昧,想问一句。”李蒙斟酌了片刻,方道:“若是徐兄不方便说,也可以不说。”
徐硕之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敢问徐兄,想没想过回大秦去。”
室内沉寂片刻,徐硕之笑了,李蒙几乎看愣了,本来徐硕之是个美男子的长相,但病弱得很,脸颊又瘦,没肉不好看,这一笑却宛如春风沐雨使人浑身倍感舒畅。
李蒙回过神,不大自在地喝了口茶,才发现茶换了参水,喝起来甘香回甜,入口不习惯,喝惯了却也好喝。
“在下曾得名医指点,蒙少祭司关切,这身皮肉,还能保得五六年不腐,至多拖到七八载,恐怕就要与天地同化,入土为安。先大王与我有知遇之恩……”话到此处,不知为何,徐硕之显得犹豫了起来,脸上微红,喝口水才继续道,“现而今大王年纪尚小,在下只希望,五年以后,他能成一顶天立地的男儿,像他父亲一样,庇佑一方黎民,便足感此生之幸。”
“届时,徐某也可功成身退,死而无憾。”徐硕之脸上露出了笑容,像是已经看到那一天,笑中无半点作伪。
李蒙想说两句安慰安慰他,忽然听见开门声,紧接着一声怒喝——
“你可无憾了,那我怎么办?!”
不知道在外面偷听了多久的安南大王一身银光闪亮的合身铠甲,语气激动地用南湄语数落徐硕之,急匆匆带着人冲了进来,对手下打个响指。
乌拉拉一票人直接把徐硕之扛着走了。
徐硕之那病弱之躯,还没来得及挣扎,已经被扛出门外,能看出那些人毕恭毕敬,不过是徐硕之自己太弱了,才被抬着走了。
安南大王的眉头拧得死紧,坐在徐硕之才坐过的地方,眼圈有点发红,抓着徐硕之才喝了没两口的杯子发呆,示意李蒙给他倒水,喝了两口,长出了口气,话声生硬:“今天晚上坐我们的船走,你师父是为你好,你得懂点事,也不看看自己年纪一大把,做事怎么这么不成熟。”
“……”李蒙被个十三岁的男孩说得无地自容,但转念,你不也一样吗!
“我也得走,到了水上再看。”安南大王烦躁地以拇指顶着额角,眼睛闭起,半晌,忽然盯住李蒙,“上次你说教我那事,现在就教,等你走了就没机会了。”
李蒙一愕,“什么事?”
“和我还装什么傻啊!”安南大王一拳捶在李蒙左胸。
李蒙捂胸想了半天,忽然满脸通红,叫道:“使不得,你想对徐兄那样,非得出人命不可!”
安南大王也涨得满脸通红:“他娘的,你们大秦人磨磨唧唧真麻烦,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对他那样!”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我不会!”
“不会就别问了,我师父要醒了,待会儿他过来会揍你!”李蒙直着脖子吼,连忙起身要跑,被眼疾手快的灵安一把拽住后领子拖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