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老祝猛然一拍桌,脸皮紫涨,“我们帮主岂是见钱眼开之人!不过那年为加固曲河提防,欠了不少钱,帮里上千张嘴要吃饭。”
李蒙心头一凛,从前他也听说过桥帮,不过江湖帮派,能纠集上千人,确实是大帮派。师父的师父死了,十方楼人心离散,现在留下的,恐怕也没有一千之数。桥帮的存在已有数百年,最初是江上拉纤的工人受雇主欺压,才聚了一批勇武之士,自己做主经营河运。
“不过也是姓方的小子带来的那三箱金叶救了急。”
李蒙忍不住眉毛动了动,按捺住了,掩饰地呷一口酒。
老祝见他不为所动,以为李蒙不知道,一拍脑门,笑着说:“你年纪轻,没见过事,不知道这十数年来,官衙不许民间铸金叶。算是一桩旧事,那年恰好各州接上谕,民间所有金叶兑成足银,不许再用。”
祝老头不知道,这事情李蒙恰好知道,当时他年纪虽然小,只因有人上门来兑时,他李家小少爷手里正有一片拿着玩。
“那想必是为这些金叶子,惹了祸事,才躲到桥帮来的。”李蒙佯作才听出门道。
老祝道:“正是!都是杀头大罪,不过桥帮有桥帮的手段,帮主广结善缘,我们买卖做得大。”想到旧日风光,老祝头神色间带了得意,“事情过去了,也不怕同人说。那时候下来南面的官员,没有谁敢不买桥帮的账。”
李蒙边听边点头,那谦逊好奇的神色,刺激老祝不断说下去。
“这钱堵了个大窟窿,帮主就与方大称兄道弟起来,不到两年,方大就成了帮里的二把手。那时他的两个兄弟也分管着五十来个弟兄。”老祝神色黯然,拈酒杯凝视片刻,喝干最后一杯酒,眼神发直,呆了一会儿。
李蒙知他在回忆旧事,没有出声。
果然片刻之后,老祝头发现酒壶空了,就收拾碗筷出去。
于老祝,不过是发了通牢骚,对李蒙而言,却窥见当年部分原貌。十数年前,李蒙尚小,那桩案子详情自然是不知道,不过曾经听父亲教训长兄,处置偷盗案件要快,留意不白之财,偷了东西,当务之急一定是处理赃物,这时只要见哪里突然冒出大笔财物,就能顺藤摸瓜。
这是指寻常案子,桥帮手腕四通八达,又走船,从一个州换到另一个州,官员碍于各有管辖,不愿多事,想必也是自己堵了窟窿,不叫上面发现而已。
这天晚上,李蒙正在床上打盹,门忽然开了。
“祝老,晚饭搁在桌上,我晚些再吃。”李蒙翻了个身,没有起来。
很快,他感到有什么柔软而微微发凉的物事在自己脸上滑动,心里没来由一阵慌,冷不丁睁开眼。
把许三妹吓得“啊”的一声,呆坐在榻边。
两人瞪着四只眼睛愣了会。
李蒙先出声:“怎么是你来?”
许三妹急急垂下眼睫,取出晚饭来摆在桌上,摆了两只碗,本来只拿了一只杯子,手势犹豫了下,又取出多一只杯子,摆在面前。
这也算了,又取出几张红纸,是剪好的双喜,只见许三妹站起来,把红纸都贴到门窗上。
“这是……”
李蒙看见还有两对红烛摆在篮子里,惊诧的眼神看向许三妹。
“方叔叔说了,叫我们今夜就成亲。”
李蒙顿时呆住,叫道:“那怎么行?”
“你不愿意娶我吗?”许三妹满脸通红地坐在桌旁,以指甲剔开红烛芯上裹着的蜡,纸媒引了火,倏然跳将起来的烛光映照出她眼中一层朦胧的雾气。
李蒙一时哑口无言,抬头看见窗户上映出的人影,正是一胖一瘦两兄弟,顿时无名怒火在李蒙胸中烧了起来,要是有赵洛懿的本事,他扔出去两个杯子,一个打穿一人的脸,看他们还得意什么!
“三妹,你听我说。”李蒙抿了抿唇,镇定下来,扯住许三妹的衣袖。
许三妹今夜打扮得格外明丽动人,乌发之中,一朵贵不可言的牡丹花正在盛放。李蒙这才看清,虽然她穿的不是新娘吉服,却也是红的,白玉般的耳垂上,两颗红珊瑚如血珠一般。
就在这时,外面只听见许三妹“啊”的一声惊叫,灯光从窗纸上一瞬间消失,一室重归黑夜。
“嘿,这么急不可耐!”胖子说。
“事成了就好,再等等,别是糊弄我们。”瘦子说话大声。
榻上连顶帐子也没有,就在许三妹诧异的眼神里,李蒙把手挨到嘴边,啜出一迭声让人面红耳赤的亲热声来。
☆、一二五
两人合衣躺在一张榻上,李蒙将床上被子都给许三妹,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一面继续啜自己的手背,和赵洛懿经过那事,模拟起那动静来,李蒙有的是办法。
许三妹身子扭了扭。
李蒙低头看她,只见那双大大的眼睛里闪动着微光,李蒙对许三妹摇了摇头。
片刻后,房中传出的声响让胖瘦二人都红着老脸,彼此对视一眼,对看守丢下一句“好好盯着,别怠慢了”,就听见脚步声离去。
夜深人静,水声漫透船舷。
“李大哥,你冷不冷?”许三妹被裹成了一只茧,她垂着眼,不好意思看李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