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临寒心头一跳,药又洒了。
“师……师父……”曲临寒讷讷道,满面堆笑,“这我没拿稳,我喂您,您张嘴就是。”
“王汉之。”
久无人叫过的大名让曲临寒有一丝恍惚,只得苦笑道:“有事师父您吩咐……”
赵洛懿复又闭上眼,曲临寒才松了口气,忽然听见赵洛懿吩咐:“柜子里有只小的,红漆箱子,拿出来。”
曲临寒不止一次好奇那小箱子里是什么,却上了锁,没想到赵洛懿主动拿了出来。
“师父,这是什么呀?”
赵洛懿手指勾出一个荷包,取出小小的一把铜钥匙。
“打开。”他喘了口气,似乎很累。
曲临寒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看见是一枚丹药,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是什么灵丹妙药,是孙先生给的吗?”
“你很聪明。”赵洛懿淡淡地说,眼睛疲倦地闭着,“我师兄给的药,你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就是。”
这一句如同雷劈,让曲临寒张口结舌百口莫辩,该否认。他心里这么想,脑门却不自主渗出汗来,黄豆般大的汗珠顺着脸盘滚下来,结巴道:“师父您说什么呢?我听不太懂……”
“两日前,我想出去一趟,平白在放钱的地方,看见的多出一万两银票。票号是楼里放款才用的,我手里没有一张银票,是通汇钱庄的。”
曲临寒嘴唇嗫嚅,慌张摇头否认:“不可能啊,那些银票是汇通钱庄的。”
赵洛懿轻笑了起来:“大秦没有一间通汇钱庄,只有汇通。”
曲临寒浑身如堕冰窖,好一阵才暖过来,讪讪笑道:“师父……”
没等曲临寒说下去,赵洛懿本来自顾自地闭着眼,每一次呼吸都格外长,似乎吸气很耗力气。这时候却出言打断曲临寒:“我身上的血,百毒不侵,除了孙天阴,谁也不能药死我。老三没有这个本事。”
曲临寒张了张嘴。
“你们再忍忍,没有几天。”
“师父,我从来没想过要您的命,您对我也有教养之恩,虽然时日不长……”
“收你为徒,是情急之下,要你保护你师弟。我这人生性凉薄,不爱欠人人情,所以教你武功。但没有盯着你勤修苦学,将来你的造化,也不归我管,我也管不了身后的事。”
“师父!”曲临寒脸色发红,他脸庞发烫,冷不丁一个耳光抽在脸上,“我这就把银子退给三师叔。”
就在曲临寒起身同时,他的手被赵洛懿牢牢抓住,赵洛懿是病人,没什么力气,这一下却很用力,抓得曲临寒手背生疼,怀疑破皮了。
“师父,您别拦着我……”
“等他们得胜归来,楼里会办一场庆功宴,宴席上,无论如何梼杌会取我性命。届时我会叫他如愿,银票你也不必还了,谁还能和钱过不去。我与你爹不算有什么深厚的交情,你我师徒一场,这笔钱你拿去重建王家庄,就算弥补当初我的私心。”赵洛懿没有半点磕绊,一字一句虽说得不快,却很稳,仿佛这话他早已经想了成千上万遍。
呆愣了半天的曲临寒,喉头一直发紧,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已是满脖子大汗。
“师父待师弟,真是情深一片。”曲临寒心头腾起一股微妙的醋意,他不曾喜欢赵洛懿,对李蒙有过那么一丝丝朦胧好感,是对俊美的少年人那点难以克制的向往,也谈不上是什么感情,不过是看见花开得好,谁也想凑近了闻一下。
曲临寒涩然道:“就不知道,师弟是否领情。”
“现在这日子,活得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差别?”良久,赵洛懿才说话,他面无表情,盯着屋顶瞧个没完。
从前在十方楼,赵洛懿没有敌手,现在却连烟都不能抽,否则就会被蛊毒折腾得死去活来。他见过一次赵洛懿毒发,浑身抽搐,对身体丧失控制力,眼睛无法聚焦,面容扭曲,仅仅看着,曲临寒已觉得可怕。因为他实在想不到,要多大的痛苦,才能让赵洛懿也无法忍受。他见识过赵洛懿对痛苦的忍耐能力,拜特异的体质所赐,他即使重伤时,也至多是皱一皱眉。能让这样的人满地打滚,咒骂不休,这让曲临寒不得不谈蛊色变。
“你师弟从来是为我着想,一天两天想不透,三天四天也会懂。到时候……”赵洛懿没什么力气地朝曲临寒笑了笑:“你这个做师兄的,劝着点。”赵洛懿吃力地喘了口气,“他和你一样,是要娶妻生子,延续那点家族血脉的。谁也不能绊着他的脚。”
“师父……”
赵洛懿摇摇手,疲惫不堪地闭上眼睛,卷起被子朝床里翻了个身。
药汁从老槐树根部泼下去,曲临寒冷淡地看着那汁液渗入土里。
整个大秦都笼罩在元宵灯节的喜庆中,走到哪也驱散不了一股熏人醉的暖风。彻夜通明的花灯,伴着烟火鞭炮,在大秦都城中安噼里啪啦炸开。
人群中爆出一阵夸张地尖叫。
从灯楼上坠下一个人,就在下落时,一身黑袍,当胸是一头银线飞织而就的猛虎的陈硕将军,被人紧紧抱住那只阻止他下落的手臂,匕首刺中陈硕的手臂,灯楼上一匹雪亮的绸带飞出,灵活如同蛇身般紧紧缠住骧贤的腰,骧贤一只手也攀住灯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