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贴着崖壁向下搜寻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那些交错伸出如平台的岩角,那些岩石后蕴藏阴影的角落,那些看上去似乎可以藏身的岩洞。他希冀能看到那个身影……此时他的脑海里满满全是那个人的音容笑貌,那黑曜石一般兼具了明亮与幽深的眼眸,那仿佛总带着笑意的棱角唇。他的脑海中一片混沌,记忆中的青涩少年、再见面后的俊朗青年还有宛若死神的黑色魔导师,三种形象交错着在他眼前相映翻滚。
他要失去那个人了,烈天的心头不可抑制地涌起这个念头。而这个念头就像一把利刃将他的心脏割得鲜血淋漓。
“颜行歌——”他不停地喊着这个名字,声音被带着元素粉末的风吹散,飘到各个角落又被坚硬的岩石折回变成一声声绰约的回音。
双胞胎和纳加死时如玻璃珠般毫无神采的双眼顿时掠过他的脑海,而很快脑海中的景象变化了,他仿佛看见了那瞪着死鱼般眼睛的成了颜行歌。巨大的黑色羽翼被折断,断口露出鲜血和白骨,缎子般的黑色长发如干枯稻糙般蓬乱纠结,黑红色的血在白皙的面孔上异常刺目,曾经如黑曜石般闪亮的双眸失去所有光彩,不再转动只是直直地瞪着某个方向。然后那具躯体迅速腐朽了,肌肉萎缩腐烂,尸虫从皮肤的fèng隙中钻出蚕食残躯。最后连腐肉都被风干消融,只剩下惨白青灰的枯骨。
不要——烈天使劲摇着头把这个可怕的想象从脑海中去除。可是它有如跗骨之蛆般牢牢攀附了他的思维,时不时趁虚而入在他眼前晃动。
他呼喊的嗓音终于沙哑,而就在此时他终于真真正正感受到了恐惧。惶恐、战栗、绝望、悲伤,种种负面情绪混杂交织,如病毒般侵入大脑、神经、血管。
他这次是真的失去颜行歌了。倘若之前无声的消失还意味着重逢的希望,那么眼前的这一切则是干脆斩断了各种希望的可能。
如果……他一开始,在他刚在这个世界遇到颜行歌的时候就跟他回去,那么这些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他仿佛一株被蛀空了心的老树,心中最重要的一块被生生挖去了,他现在仅只是顺着气流滑翔而下,随波逐流。
他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支撑着在这个世界挣扎呢?
世界的真相?真理的所在?还是对人类的责任?
都不是,他从来都不是当英雄的料。
世界到底是真是假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人类是存是亡轮不到他关心。
他只是个懦弱的凡人。对他来说整个世界都比不上身边人的一个笑容。所以,颜行歌也好,羽非零也好,黑色魔导师也好,对他来说都没有分别。他至始至终爱的,就是那个人,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还是那个人。
终于他到达浮空大陆的最底端,他可以看到大陆的最末端崎岖不平的岩石,那些峭壁与山峰垂直地倒置向下。风越来越炎热,带着硫磺的气息,再往下满目火红波澜起伏,那是一片悬浮在星空中的岩浆之海啊!暗红的熔浆滚滚向着未知的方向奔腾而去,明黄跳跃的火舌分明就是一朵朵浪花。
石壁上偶尔滚落几枚碎石,落入其中,很快就了无踪影。
原来……有些时候,诀别可以来得如此干脆迅速。命运连让他们最后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留。
他的神情逐渐从焦灼到悲哀再到木然,随着他的继续下降,愈来愈烈的罡风将他的脸上割出了几道口子,而他浑然不觉。
他似乎听到远远的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仿佛是小鸟,还有花花的声音。但是此刻,那些声音都被屏蔽在他的内心之外,如遥远的太空来音,飘飘渺渺。
倘若他从这里落下去,他,还有颜行歌,终将殊途同归吧?
那么……真是太好了。
这么想着,他的脸上竟然露出一抹笑容。
他闭上眼,冲着熔浆之海的方向,向前,再向前……
恍惚间,一片白光中有个人转身,他的脸在逆光里,看不清表情。但是他知道那是颜行歌。不需要看,不需要听,他们熟悉彼此的每一个气息和动作,那就那个人……
小叶,我爱你,低沉的仿佛大提琴般好听的声音。
我也爱你,颜,欢欣刹那间涌满了他的整个心房,他对着那个人努力地笑起来。
“叶凯——”小鸟看到遥远的下方,烈天犹如一片羽毛飘落底下的那片通红中,瞬间淹没不见。他看着这一切,巨大的惊诧凝固在面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