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邝露不知道,她从来没有真正走进过他的心里。她从来都是以一副敬仰的姿态仰望着他,纵使知他心中苦楚,却只是站在那里,自以为这样能避开触碰他心中伤痛。但他知道,那是同情,是怜悯,是一种站在制高点上的怜惜。她说他是蛟龙潜渊,终会飞龙在天,她看出穿他的步步为营与隐藏锋芒,看穿了他的宏图大志,在她眼里,他是一条真正的龙。
可那不过是臣与君罢了。她只知他三分,却不知剩下七分。
那从不肯与人言说的卑微、拼命隐藏的暗黑、隐忍压抑与痛苦,她全都无法感同身受。她的赞美和敬仰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勾出他的自卑,他的痛苦,不肯接受自己的痛苦,和渴望被理解的矛盾。
而这一次,他再次行走在深渊中时,那双幽蓝的眸子又出现了。没有伸出手,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却像当初他默默带它回天界一样,这次是她,将他带出了深渊。
黑暗中,月亭的声音传来,她握着他的手,声音中带着憧憬:“润玉,我们一起去昆仑山可好?我陪你去看看那巍巍高山,看那山河大川,看凡人日常琐碎。”
……
“好。”
☆、十七个梦泡
“陛下,再往前两千里,就是昆仑山。”
“嗯。”祥云之上,润玉已换了一身便服。此次下凡他并未昭告天界。其实他除了游览月亭所言景色,更重要的是亲自解决陆吾乱党之事。陆吾的势力遍布昆仑山已久,然而却鲜有奏折揭发披露其所作为,这天界怕是也有其势力,不知这陆吾的手,已经伸到了哪里,狼子野心,又是如何。他只有亲自解决,顺藤摸瓜,将一条绳上的蚂蚱全部铲除,才得安心。
“陛下如此喜欢白衣?”白泽看着换掉天帝白色华服的润玉,换了一身粗衣却依旧一身纯白,不禁问道。
“主人素净惯了,就喜欢穿白衣。”月亭替他回答了。在私下里她叫主人润玉,但在人前,她不想招人猜忌,即使是白泽。
白泽多看了她一眼,神色狡黠:“我问陛下的话,你答什么?小食梦兽倒真真还像当年一样护主。想当年,一有人冲撞先主,你便龇牙咧嘴。”
月亭瞪他一眼,白泽乐了,继续说下去:“然而并没有人怕你。全天下都知道你是狐假虎威,假威风。”
“前些日子,我见到了精卫,也见到了……先主的遗骨。”月亭看着他,白泽敛下嬉皮笑脸的神情。
“先主,是怎么死的?”
“战死的,打仗,有胜有败,成王败寇。”他只说这一句话,便不往下说了。他只要一想起当时的景象,就无比痛苦。
英明的远古帝王,最后却死在了自己手下的手中。
从那时起,人类社会就已经离原始社会很远很远了。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人与人之间的猜忌多了,诱惑多了,人心浮躁易变。但白泽暂时不想让她知道这些。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人活在世间便不能免俗。然而难得她还澄澈天真,他不便隐去了那些不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