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夏芍药每日忙完了家里家外的事情,还要在夏南天床前侍疾。今日前来,却瞧着老父神色不对,比之往日更见病容,似乎喘一口气也困难。
她眉毛立时便蹙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惶恐:“华叔,爹爹今日怎么了?我瞧着气色不对。”
老仆华元正愁没得借口提起夏南星之事,见夏南天闭着眼睛却微微朝他颔首,便知老爷这是同意了,借他的口将此事吐出来,端看夏芍药如何抉择。
他便一五一十将夏南天兄妹俩讲过的话倒了出来,将寒家逼夏南天做决定的事情也讲了,见夏芍药面上现出犹豫挣扎之色:“表哥他……”忽重重吸了一口气,咬牙道:“若是表哥也听从姑姑的安排,咱们就另行择人招赘!”
华元一脸的褶子顿时都舒展了。
他最见不得老爷受气,又生怕夏芍药恋着寒向荣不管不顾,要嫁进寒家去。到时候夏南天可不得气死?
夏芍药蹲下身来,坐在夏南天床边脚榻上,紧握着夏南天垂在床沿一侧的手,似捧着珍宝一般轻轻抚摸,“爹爹你快好起来!不管谁也要挟不着咱们,就算是……我不成亲也没关系,你一定要好起来!”
夏南天几要老泪纵横。他如何不知夏芍药内心的挣扎。她与寒向荣自小玩到大,算得上情投意合,如今却为了他的舒心,狠心放弃,心中更恨自己身体不争气,带累了女儿。
“傻孩子!”
夏芍药安抚了老父,回房便让丫环素娥将寒向荣从小到大送他的东西都整理了出来。
素娥见她去了一趟老爷的静心斋,回来便郁郁寡欢,还让整理寒向荣送的东西,心中便有几分嘀咕:可不是小姐与表少爷的婚事出了变故?
但夏芍药不说,她也不敢问,只能听从吩咐去整理东西。
寒家底子不厚,寒向荣这些年送夏芍药的东西,多半是市井小玩意儿,整理整理,居然也装了一箱子。
这里还未打理清楚,前院便有人来禀报,族里三叔公带着人来了,要求见夏南天,被前院的小厮挡在了花厅里,拦着不让他往后院去。但三叔公似乎有要事,这会儿已经发起火来了。
“还让不让人消停了?”素娥都替老爷不值。
自夏南天病倒之后,三叔公来了好几次,每次都离不开“过继”二字,令人烦不胜烦。
夏芍药今日心头本就不痛快,姑姑逼她爹爹就让人齿冷了,族人还跟着添乱,当下气的面色煞白,寒着一张小脸儿起身往前院去了。
素娥见她气的狠了,忙忙跟了上去,见她脚步匆匆,一路到得花厅门口,方才停了下来。听得厅里三叔公气急败坏的声音:“我还是他族叔来,怎不让我见他?”
花厅里侍候的仆人耐心解释:“三老太爷,我家老爷病重,不宜见客!”
“我是他族叔,怎的算客?今日来是有事找他商量,他若是再不吐口可就来不及了。将来……”话未说完,便听得砰的一声,门口花架子上擎着的一盆芍药便教人给扔进了花厅,砸到了青砖地上,连花带盆带枝叶都碎在了地上。
“我爹爹病的起不了身,这是谁在我家花厅满嘴胡吣咒他老人家?”
厅里顿时一窒,夏芍药已经举步走了进来,看见三叔公就坐在首位往常夏南天坐的主位上,而他下首坐着个三四十岁的汉子,身边还站着个十来岁的少年,俱都惊诧的瞧着夏芍药。
“大姐儿,你这是做什么?”
“原来是三叔公来了,我还当是谁跑来我家胡说八道,正想让人给打出去呢。”夏芍药皮笑肉不笑的上前去,假意赔礼:“晚辈不知是三叔公,还请三叔公见谅!”
夏老三扯了扯嘴角,也知道夏南天这个女儿是自小宠到大的,不说她性格张扬,就说她做生意的手腕也不能让人小瞧的,这半年来将夏家花圃打理的井井有条,半点不见败落。
自夏南天病倒之后,他来了多少回,也没见她掉过一滴泪,都是笑盈盈待客,礼数周到,但油盐不进。每回他提起要为她过继个弟弟,都被她挡了回去。
听说夏南天病的越来越重,都起不了身了,再不过继可就晚了。夏老三这才急急忙忙又带了人过来,想着这次无论如何也要与夏芍药讲清楚。
“大姐儿,你小孩子家家不懂事,这事儿我也与你讲不着。还是要见你爹爹,与他讲讲清楚。他总不能百年之后,连个摔灵盆的人都没有吧?”
夏芍药听到“摔灵盆”三个字,心肝脏脾全拧在了一处,如炙烈火,小脸儿顿时煞白,面上却强撑着笑意,缓缓道:“三叔公您说,我听着呢。不过这事儿我爹爹管不着,他病的很重,起不了身,只能我来做决定。”心中恨不得撕烂夏老三那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