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原是心中烦乱无处发泄,举家团圆之际急怒之下口不择言,骂出口就有些后悔这话说的重了,见得大儿媳妇也哭了,到底心里又回转了过来,拉了她的手道:“我是心里着急,你别怨娘。”
“媳妇不敢。”魏氏低了头,又劝她几句,心里到底含了怨气。
年宴一筷子未动便撤了下去,崔夫人一口未吃,魏氏在她房里侍候了许久,劝了她半日,才服侍她喝了半碗碧梗米,她是数着米粒往下咽,边咽边哭,叹息丈夫次子在牢里过的辛苦日子,食难下咽。
魏氏心道:就算是公公小叔子真掉了脑袋,难道大家就都得束起口来饿死?
她自己忙碌了一天,早饿的身子发软,回房之后听得宽哥儿的奶嬷嬷说起,将年宴上宽哥儿喜欢的菜提了四样到房里来,服侍着哥儿吃了一碗米饭,消散了会子才睡,其余的还在茶炉上温着。
奶嬷嬷心细,知道她未进食,吩咐丫环将宽哥儿吃剩的菜端了过来,魏氏就着儿子的剩菜狠扒了两碗米饭,才觉得活了过来。
崔家未来如何,且还不知道呢,但这奶嬷嬷却是个靠得住的。她吩咐了贴身丫环与奶嬷嬷一起,将自己房里的首饰银子都清点了一遍,暗中考虑给自己跟儿子留些傍身钱。
丈夫那里的东西,恐怕早被那些狐狸精以及她们所生的庶子女瓜分了,哪里有她与宽哥儿的份。
才过了初三,崔夫人在家里差点急出病来,趁着年节亲自往崔连浩同年家里去打探消息。官场之中,原就是得势时人捧,失势时人踩,如今崔连浩不但有了牢狱之灾,且连一门有助力的姻亲都无,魏氏娘家虽也为官,却不入流,帮不上一点忙,这些人便只敷衍。
内眷来往,透露一两句消息都是言语之间,但敷衍起来却极容易的:“咱们后院妇人,哪里知道外面爷们的事情。只听说崔大人被请到了刑部,外子不曾提起,这我倒不知道了。”
轻轻巧巧,就将崔夫人打发出来了。
崔夫人再往人家送帖子相约,却总被婉拒,不是病着就是有事不得闲,礼物流水一样送出去,倒有一多半儿都给原样退回,只少数人家回送了价值相当的礼品回来,再无余话。
崔夫人坐困愁城,这会子两个乖孙到了眼面前,也难解她的愁容,只摸着孙子的小脸掉泪:“也不知道你们祖父在牢里如何了?”到底崔连浩年纪不轻了,身子骨不比年轻壮实的儿子耐熬。
她有心去求东宫,可惜太子妃的宴会并未请她,又出去了几趟往相熟的人家里跑,央了别人往东宫递帖子求见太子妃,都未得到太子妃请见,这时候才想起宁景兰来。
宁景兰的好处在洛阳城似乎显不大出来,但到了长安城,凭借着她娘家的身份,宫中除夕年宴,以及太子妃宫里的宴会,都能进得去。甚至晋王也能替崔连浩说得上话。
崔夫人心中后悔万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同意了镇北侯的要求,笼络住了宁景兰,如今也能往牢房里去探望丈夫儿子,好歹探听消息不愁没门路。
也不知道燕王心中作何感想,早在崔家父子被收押之后便严令不许人探监,刑部的官员对这位帝宠正盛的亲王不敢得罪,暂时还未曾放人探监。
太子在年前就听说了有人状告崔家父子,其中还牵扯到了失马案,他立刻联想到了自己收到的崔连浩的孝敬,当初还以为这些骏马来路正当,便毫不犹豫的收下了。到得燕王主理此案,才知道内有隐情。
他在东宫大怒,若非崔连浩被羁押在案,早将他提溜到东宫来出气了。只是如今光想着出气还不行,恐怕还要想办法将此事抹去,免得被崔连浩牵累。
这时候再想办法,已经晚了。
整个长安城的文武重臣勋贵权爵就无有人不知,太子在数月以前大方赐下许多骏马,粗粗统计,也与崔连浩的案子爆出来的数目大致相符。
案子还未开审,已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长安城中许多官员都在观望,想看看燕王肯不肯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将此案查明,替何渭追回赃物。更有甚者,与已身利益无关的,譬如二皇子一派的,还暗中赌了盘口,只看燕王如何断案。
宫中除夕夜宴,燕王妃带着世子跟小郡主往宫里去,皇后还提点燕王妃:“你夫君与太子自来兄弟情深,互相扶持,才走到了今天,本宫只盼着往后他们兄弟仍旧能够和睦相处下去,才好呢。”
燕王妃便知皇后话中之意,还是因为崔连浩的案子,生怕牵累了东宫。
她心里不屑,暗道皇后如今不想着教导太子往君父面前去请罪,至多是个失察,谈不上多大罪名。她却不肯,非要拐着弯儿从燕王这里下手,大约是想让燕王将此事抹平。
可何家失踪的都是良驹,按市价算那也价值不菲,就算是寻常富贵人家也一时凑不齐这么多现银,更何况东宫似乎也没想过补偿何家的损失。盖因东宫得的良驹是从崔连浩手里拿来的,对于皇后来说,太子乃未来的天下之主,天子富有四海,治下子民生杀大权都在未来天子手中,何况是财物。
东宫不想着安抚住了失主何渭,只想着掩盖东宫收受赃物的事实,还想让燕王滥用职权,哪里能行得通?
但当着皇后的面儿,燕王妃还是乖顺道:“王爷向来敬重太子殿下。”但若是兄长做出了不法行为,那就另当别论了。
皇后还不知道燕王妃话中未尽之意,到底露出了个笑脸:“你明白就好。”还笑着对太子妃道:“你们妯娌也应该亲近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