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许氏会调教人。
“我方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家与你家已经断绝关系,不再来往了。所以你也不必想着去我家里向我爹请安了,就当没有这个舅舅。”她略有些不耐烦,也许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能想起来的全是寒家人对自己家的冷心绝情,可是在寒向蓝看来,怎么好似对自己家感情很深,看到她这个表姐眼眶都红了。
一瞬间夏芍药脑子里甚至涌上一个荒谬的念头,好似自己才是绝情的那个人。
“表姐怎么能这么说呢?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生了个儿子,已经七岁了,表姐不想见见你外甥吗?”
只要夏芍药以她表姐的身份认了修哥儿这个外甥,那么毫无意外的修哥儿就多了一门得力的亲戚。秦少宗与许氏也不好阻拦夏芍药认亲,而修哥儿连姨母都认了,岂能不认亲娘?!
学堂今日放假,修哥儿也在家里温习功课,这会正在自己院里,寒向蓝总觉得自己忍了这么多年,就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这才让今日顺顺当当的。
夏芍药的表情变的奇怪起来,她在外面这些年历练,可不似寒向蓝一直在深宅后院围着一方天地打转。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当初你是卖身进了秦府的,也就是说无论你生的是儿是女,到时候生出来都是主母的孩子,与你自己娘家人可没半点干系。不说我家与你娘家早已经不再来往,就算是来往也不好从你这里上门跟公主府论亲戚的。公主府的亲戚们似乎是那些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奶奶们的娘家,可不是一纸文书卖来的妾的娘家人。”
她还没傻到跟着寒向蓝去认亲,自讨没趣。
公主府内院之事,自有府里的正室们操心,何苦将她搅和进来。
夏芍药决然转身要走,寒向蓝万没料到她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绝了自己,脸色霎时寸寸白了下去,直至惨白,连方才勉强打叠起来的笑意都没了,“可是……可是修哥儿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眸中渐盈出眼泪:“表姐真的不去瞧他一眼吗?让这孩子也知道知道,他外家也有得力的亲戚……”
夏芍药从这两句话里就推导出了寒向蓝找到自己的原因,不过是想要借势在公主府后院站稳了脚根,让儿子有所依仗。可惜她不准备做寒向蓝的依靠。
她在最艰难的时候,四下无靠,也还是挺了过来,不指望着寒家人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好歹也别落井下石啊。可惜事与愿违。
谁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出代价,无论是苦果子还是甜果子,都要自己来吞。当初她被逼到了绝境,放手一搏的时候可没想过会有今日之结局,也只能算是自己幸运,撞上了良人。
至于寒向蓝,这原本就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如今她过的好与不好,与自己又有何干?!
夏芍药淡淡再强调一遍:“你生的儿子,他的外祖家可是许家,与夏家并无关系。”转身之时,见柏氏的两丫环远远站着,便招手让她们过来:“带我去你们奶奶院里歇息。”
寒向蓝要伸手去拉她,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只有凭借着夏景行的权势,修哥儿也许才会正眼瞧一瞧她这亲娘,会与她亲近起来,会成为她下半生的依靠。
夏芍药身边今日跟着的是榴花,她可是个火爆脾气,能忍到这会儿已经不容易了,见到寒向蓝伸过来的手,立刻拦住了:“寒姨娘请自重!我家夫人好歹是公主府的贵客,就连大长公主也不会强行扣留她,请问寒姨娘是想扣留我家夫人吗?”
寒向蓝被人称了多年的姨娘,从最开始的不舒服到后来的麻木乃至于习惯,也渐渐对自己的身份认命了,知道这辈子只能做别人脚下的泥,哪怕穿金戴银,到底矮了正室一头,与奴婢并无不同。可这种称呼在远离家人的时候还没什么,只能当规矩来守,真被夏家丫头叫出来,她才猛然间意识到了自己与夏芍药如今天差地别的身份。
她是高高在上的正二品诰命,而自己只是个贵公子府上的妾侍,说的好听点是妾,说的难听点连丫环都不如,只不过是豪门贵公子玩厌的玩物而已。丫环尚有脱籍的一日,还能嫁人生子,她这一辈子却要永远的守在这个深深庭院里了。
多年以前,她非要铁了心跟着秦少宗,那时候尚天真的想过,等有一日她衣锦荣归,定要狠狠在夏芍药面前去炫耀一番,好将多年来心里的郁气都疏散疏散。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实一点点教会她当年的想法有多可笑。
时至今日她才看清楚了自己孤立无援的境地,纵然穿绫着缎,到底意难平。此后寒夜,夫是别人的夫,子是别人的子,如何度日?
眼睁睁看着榴花护着夏芍药,跟着柏氏的丫环走了,寒向蓝只觉得从来没有过的凄冷,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她呆呆立在原地,满脸茫然凄楚之色,许氏派来的丫头已经一路寻了过来,见她身边并无夏芍药,想到许是夏夫人已经跟着七奶奶走了,因不知她与夏夫人是否相认,言语之间到底客气了一点:“寒姨娘,奶奶让人过去一趟呢。”
以往她在公主府里,常被人讥笑出身见识,有那嘴毒的婆子还道二少爷这是大鱼大肉吃腻了,想换个清粥小菜,结果这类吃食太过粗糙,难以下咽,到底又丢到一边去了。
但今日这番客气,却让她觉得浑身发冷,因为这与自己无关,纯是因为夏芍药的关系。
柏氏见夏芍药过去了,果然命人沏了滚烫的热茶来,“你再不来,这山泉水都煮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