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气。”季灵渠的声音明明就在耳畔,却有些缥缈,好似刚出口就被夜风吹散,寻不到踪迹。
他们之间再次回归到平静无波的状态,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这种钝刀子割肉似的缄默一直持续到半夜,谢涯睡在灵堂里的钢丝床上,另一张钢丝床睡着季灵渠。
夜深人静,一直没有睡意的季灵渠忽然听见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像是濒死的兽从喉咙底发出呜咽,听的人心口又闷又疼,难受极了。
这声音隐隐绰绰,并不大声,若是换做旁人在灵堂里听见这种声音,怕是要吓晕过去,但季灵渠在听见声音的瞬间,猛然坐起来,掀开被子快步走到谢涯床前。
他听得出是谢涯在哭。
谢涯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蒙着头,一丝缝隙都没有留。
白日里谢涯冷静自持,沉稳大方,除了一些黑心肝的会在暗地里指责他,自己外公死了都这么平静,肯定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旁人见了都要夸上一句年轻有为。
季灵渠的心脏疼得要命,好似被人攥在手里揪紧了,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拉开。
谢涯的整张脸因为在被子里捂久了,又红又湿,额前过长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透,黏在脸上,他的眼泪持续不断的流淌着,偶尔嘴里会发出一两声哽咽,汗水和泪水混杂混杂在一起,如同掉进了水里,满脸都是湿漉漉的。
季灵渠想要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可入手一片潮湿,他的泪那么多,那么汹涌,好似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完。
他那么伤心,却只能在夜里独自捂着被子哭泣。
季灵渠忽然生出一股愤怒的情绪,这个孩子为什么不来依靠自己?像从前那样,出事就会找自己求助。
他看着谢涯长大,从小到大谢涯好像没遇见过什么好事,还不会说话,父母就开始不和,之后是无尽的争吵,再然后是人间蒸发,每次学校让写“我的父亲”,“我的母亲”一类作文,他都只能交白卷,事后还会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教育,他的同学,同龄的孩子,会指着他嘲笑他没有爸妈,他爸妈不要他了。
小孩子的恶意一点不比成年人少,甚至更加直白过分,谢涯长大后从未提过,但并不代表这些事他已经忘记。
所有心疼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季灵渠侧身躺上去,将谢涯抱进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莫哭。”
他低头珍重的在谢涯额头上亲了一下,心念一动,郑重地说:“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再让你遇见这种事。”
他比谢涯的寿命长,谢涯永远都不会见到自己比他先走的那一天,也不会再一次体会到这种锥心刺骨的痛苦。
这句承诺对季灵渠来说很简单,谢涯继承陆芳朝的位置,成为他的神侍,谢涯本就会一生和他绑在一起,但此时季灵渠朦朦胧胧的察觉到两者是不同的,他想给谢涯的那种陪伴不是普通的神侍与神明的关系,而是更加亲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