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是不是团员的,一起举起手来。
林松说:“好,一致通过。另外,虽然大白菜一直不让说,我还是要说一下——刚才听不少人说,第一次进这么豪华的酒店,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不怕你们笑话,我这个所谓的部长,也是第一次进。今天咱们的聚会,是大白菜一手操办的。人在乌鲁木齐,千里之外遥控。从门口的横幅牌匾,到吃的喝的,全由他一个人包圆。”说到这里,大家鼓起掌来。林松接着说,“确实让我们看到了同学的情谊,我很感动。”大家又一次鼓掌。白汉生顿时脸红了,直在那里向林松摇手,向大家抱拳作揖:“不说了不说了,都是老同学……”
林松说:“好,不说了,尽在不言中了。下面,请我们的海外来宾——我们的文娱委员陈雅红致词——”
陈雅红刚刚站起来,眼里已经盈满泪水:“进大门的时候,看见那两块牌子,我就忍不住哭了起来,那上面的几句话,就是我在外面多少年来,心里想的话——同学们,想念你,这些年,还好吗?真是……唉!千言万语,都被这两句话说了出来。”陈雅红转向白汉生,“没想到,大白菜呀,你还有这么多的柔情,当年要是知道这一点的话,我也许不会流落到美国去了,谢谢你——”说着,陈雅红竟俯下身子,很西方地在白汉生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哇——同学们一起大叫起来。这些从禁欲主义年代一步步走过来的男男女女,从来是手都不碰一下的,尽管如今碰上开放时代,但那时留下的痕迹已经如刀劈斧斫,所以陈雅红的这一举动,让大家一下惊讶得不行,也兴奋得不行。只是把那本来就脸红了的白汉生,窘得手足无措。
陈雅红又说:“三十年,整整三十年,我们从一个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变成了半个老太太——”
秦老师说:“在我们这些老太太面前,你就别说老太太啦!还是小丫头啊!”
不知是美国的饮食呢,还是美国的化妆品,陈雅红看起来也就三十多的样子,和班上许多操劳女生相比,要少嫩多了。几个女生在下面嘀咕,一个说,人比人,活不成。一个说,站的菩萨站一生,坐的菩萨坐一生。一个说,真的,陈雅红这一辈子,总是这么顺。说话的几个女生,都是近些年下岗待岗的,她们一来,便自然地坐到一起,互相倾倒苦水。
陈雅红说:“今天又能和我们的老师重逢,真是百感交集。刚才一见到鄢老师,心里就一紧,一下子想起当年给鄢老师写大字报的事,说鄢老师穿奇装异服,还描眉,是资产阶级臭美——”
大家一下笑起来。
鄢老师说:“还说了高跟鞋。那哪是高跟鞋哟,就寸把高,和你们今天脚上的都不能比。害得我回去把跟跟儿劈了,结果呢,鞋跟跟儿劈咯,鞋尖尖儿翘起——”鄢老师是四川人,不说英语的时候,一口地道的四川话。是同学们私下模仿得最多的一个老师。偶尔被她听见,她也不太生气,说,不是这个样子说爹,是这个样子说爹。于是,当同学间有不同意见,便会学鄢老师的口音说,不是这个样子说爹,是这个样子说爹。
听了鄢老师补充,同学们笑得更是厉害。
陈雅红说:“现在想想,真是不知说什么好,只有向鄢老师补一个道歉。原谅我们那时小,不懂事。”
鄢老师忙说:“原谅原谅,早就原谅了,和后来的工宣队军宣队比,你那还是和风细雨呢。算了,不说这些,今天是高兴的日子。”
鄢老师是那种心气高傲的女性,敢说敢为,这一辈子,为此吃了不少亏。其实,那时我们许多男生,私下里都很喜欢她,特别是那个叫憨坨的,常在下面给女老师打分,在他那儿,鄢老师的分最高。他还说过,鄢老师长得像那个电影演员王丹凤。不知怎么,后来批斗老师的时候,他对鄢老师最狠,还扇过鄢老师一个耳光。他这次没来,不知道和当年那件事有没有关系。
鄢老师本原还笑着,脸上突然就有点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