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穆先生抬起手,指向了舱里尚要关闭的门:"不过,白帅不止准备了这些.他给您准备的最重要的东西,就在这个船舱里面——"
殷夜来微微地愕然,下意识地走向那道门,然后又忽然地停住了——那一瞬,仿佛是直觉到了什么,她的脸色瞬地变得苍白,身体猛烈地摇了一下,仿佛是要倒下去了.就在她停住的那一刻,舱门忽然打开了,一双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抚上了她的脸.
那是一双枯槁如树皮的老妇人的手,也在激烈颤抖着.
殷夜来睁大眼睛看着舱里的人,眼神因为过于震惊而显得虚无.她任凭盲眼老妇人那双手摸索着自己的脸庞,一动也不动地站了很久,只有眼角两道泪水溢出眼眶,长划而落.
"大囡……是大囡么?"摸到了滚热的泪水,苍老的妇人猛然抱住了她,放声痛哭起来,"天见可怜,你没有死!你真的回来了!"
殷夜来的身体开始渐渐发抖,止不住战栗,泪落如雨."娘……"许久许久,在那个陌生而熟悉的怀抱里,她嗫嚅着,终于开口说出了十年未曾说的那一个称呼.
"大囡……你回来了!你回来了!谢天谢地!"老妇人抱紧了她,用力得几乎让人窒息,仿佛生怕失而复得的女儿在十年后再度消失.在她身后的那个船舱里,那一对十几岁的孩子依偎在一起,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眼里充满了迷茫和不解.
"康儿!心儿!"老妇人低叱着,"快来见过你们的大姐姐!"两个孩子显然还没有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磨磨蹭蹭地不敢上来."快过来!"安大娘不客气地骂了一句,扯过两个孩子,"快来,这是你们姐姐!""姐姐?"两个孩子看着眼前美丽绝伦的女子,眼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来,一时间不敢上前,"姐姐……不是死了么?直的还活着?"
"该思的崽子!"安大娘扯住安康打了一个爆栗子,怒骂.
那孩子吃疼,登时使哭起来了,更加瑟缩着不敢上前.他的妹妹一贯看不起这个懒惰的哥哥,此刻却忍不住帮了他一把,不让母亲的第二个爆栗子落下来.
一家人在一旁拉拉扯扯,又哭又笑地闹成了一团.殷夜来站在一边看着,想要出声劝阻,然而嘴唇动了动,喉咙似乎被堵塞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的,眼前这一家人是如此和谐亲切,水乳交融,而她站在这里,似乎半句话也插不上.
十年.已经十年了.
当朝思暮想的这一刻忽然出现在眼前时,一切却显得如此的陌生而遥远.到了现在,即便叩开了家门,又该怎样如少女时代一样投入母亲的怀抱撒娇?怎样训斥管教那一对早已不认识她的弟妹?
已经陌生了.这世间,那里还有一去能回头的河流呢?
她怔怔地想着,问:"娘,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安大娘愕然:"不是你在店里留了信,要我带着心儿和康儿来这个码头上等你的么?""我留了信?"殷夜来一惊.
"是啊,"安大娘老泪纵横,"其实昨天我虽然看不见,却忽然隐隐觉得我的孩子回来了,就在店里的某处!没想到……没想到真的是你啊!""昨天?"殷夜来喃喃,心里渐渐明白过来.
原来,白墨宸带自己去八井坊,的确是有深意的.
"我不识字,又瞎了,根本看不了信.多亏了店里有位先生热心,帮我念了信,还带我们来了这里……"安大娘喃喃,摸索着,"他现在在么?"
"娘,你是说阳春面?"安心眼尖,一指舱门外,"他就在那里!"青衣文士一直站在船头,默默地看着舱内骨肉重聚的那一幕,眼神复杂.
"阳春面!"安心扑了过去,想要抱住这个常年住在店里劈柴的熟人,然而却扑了个空.穆先生再也不理后面一对小儿女的呼唤,转身离开,直接走向了船头,和十二铁衣卫的首领北战低声交代着,表情凝重.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北战似乎有些犹豫,然而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殷夜来在一边看着这一行人背着自己商议着,只觉得心里越来越不安——墨宸素来行事利落洒脱,绝不是这般小心翼翼掩饰的人,此刻如此层层安排,定然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也暗示着此事关联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