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厌撩起眼皮,凉丝丝地看着他:“你大可以从宗室中挑一名女子,封为郡主。”
“此事已定,你无需在言。”赵辜道,言罢拂袖,蹙眉坐回龙椅中。
这一年,谢厌重伤初愈,终于能自如行走。伤是何人所为,自不必多说。因得武脉俱损,形如废人,他不得不接受始作俑者的“好意”,于深宫内疗养。赵辜鲜少亲自来探望,时常来他的宫殿之人,是赵丹珠。
说是赵辜的妹妹,其实更像谢厌的妹妹。初遇那年,女娃娃小小一团,不过三四岁,而如今,已是待嫁年华。这是被他捧在手掌心里养大的女孩,怎能让她远嫁千里,去做一个区区三王子的王妃?
更何况,赵辜之所以毅然决然做出这个决定,不过是因了公主与国师关系过密,他心生猜疑,便要将那些不管是有是无的念头掐死——赵氏王朝,曾出过一名女帝,而谢厌,既有能力拥护他上位,自然能改扶他人。
赵辜的声音落定于烛火通明的御书房内,低且沉,更压着一股火与不耐。谢厌迎着他的视线笑开,撩开垂落脸侧的一绺发,轻轻笑道:“既然缘由在我与丹珠之间,你不若让我去,和这个亲。”
“你——”赵辜一愣。
谢厌慢条斯理起身,张开双手,继续对赵辜笑。
高挂的灯盏在室内晕开橘黄光芒,映亮谢厌的眼睛,却照不清他眸底。烛光下的他委实瘦弱单薄,养了半年,脸上依旧无甚血色,白得隐隐泛青,两截露出在外的腕骨上青黑血管明显至极,桡骨突出。
但依旧美,美而脆弱,仿佛是尊一碰即碎的瓷器。
“你收兵权、设观星台,并下令废去我武脉,不就是担心我实力太强,会危及你的皇位吗?”谢厌抖了抖衣袖,晃碎一地的影,“如今我北上,不正合你的意?任我如何掀动莽州风云,你胤朝,都是赵姓天下。”
赵辜又说了声“你”,语气比之方才,弱去不知多少分。
烛火自他衣摆、袖口间浮云的腾龙上淌过,幽幽一闪,收尾于阴影之处。
谢厌下巴一扬,神色认真坚定,“赵辜,你答应我,我保证,你身下的皇位,会一直姓赵。”
赵辜食指于案上轻叩,蹙眉道:“北地游牧之人,逐水草而居,那处风沙甚重……”
“既然如此,你还舍得你妹妹去么?”谢厌垂下手臂打断他,上前几步,瞪视桌后之人,音量一字较一字更大,说及最后一字,甚至牵动心肺,剧烈咳嗽起来。
他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撑住身前书桌,睁着眼,眨也不眨怒望赵辜。
又道:“赵辜,我当年怎么没看出你是这样的人?她是你妹妹,从小便懂得保护你,为了救你,甚至不顾惜自己性命,拿头撞刀的妹妹!”
“你是我的兄弟,与我并肩作战十数年,同生共死的兄弟。”赵辜回视他,眉目仍是初时,但眼神已不复当初,里面卷着风云,是暗色,是汹涌,是王座孤高,容不下任何人在身侧。
“呵。”谢厌紧盯他,冷冷牵起唇角,“你的兄弟早已被你杀死在断海无涯,现在,你还想再杀一个妹妹。”
不欲多谈,轻理袖口,转身朝外行去。
“我没想过,你第一次踏出栖霞阁来找我,是为了这样的事。”赵辜在他身后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