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完全没错。
Chris无论在金融和商业,还是在艺术上,都可以当我的导师了。从26岁到28岁的这三年里,我最平静的时候就是在城郊他父母的老宅里弹钢琴。因为他,我到现在都喜欢钢琴。和他在一起,我才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游刃有余且岁月静好的日子。我到现在都感谢他给我的提点。
和他在一起,我也终于知道了什么是美中不足今方信,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我接受了他的求婚,可在试婚纱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挑的那件鱼尾裙摆、蕾丝面纱的婚纱,是我曾经梦想着给荼白穿的。镜子里那个长发及腰,一身雪白的女子,分明是深藏在梦境深处的幻影。
婚纱店的老板说,他从来没见过哪个姑娘试婚纱的时候像我这么激动。Chris抱着泣不成声的我,一个劲地说:“我爱你,我的公主。”
“我不是公主……”我对 Chris说。
我想对 Chris 说,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已死的公主的影子。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和 Chris 的缘分尽了。有谁会在试婚纱的时候,就开始在心里策划着何时离婚呢?
Chris 给了我一个不会被歧视的白人姓氏,借给了我一点人脉,当然也教会了我在商业金字塔的更上一层里生存下来的技巧。Chris 是个好人,除了这些,他还希望给我心灵的平静。但唯有这个,他永远也给不了。我永远也不可能和他一样,带着平静的微笑,坐在乡村小教堂里听着牧师传教,相信基督能救赎所有世人,原谅所有罪孽。
我不可能一辈子陪着 Chris 听布道,在乡村小别墅里的古董钢琴上弹巴赫和莫扎特,我终究要面对我的梦魇,我的战斗。
而现在,我的战斗结束了。但每夜的梦魇,一直都在。
从京兆到法兰克福的飞机上,我又梦见了荼白。她站在河水中央,满眼哀愁和不舍,似乎在向我道别,然后身影消散在水汽中。梦醒之后,舷窗外平流层上的阳光灿烂耀眼,颈上像是被火钳夹过一样。我对着窗玻璃,发现美人鱼项链坠尾巴上的碎钻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到了德国,我却再也没有梦见荼白。每天晚上睡不着觉时,我就搜国内的新闻。
来德国之后的第三天,我搜到了这样一条新闻:“《知名作家唐泗水离奇去世,警方展开调查》”
这个结果没有太出乎意料,但我还是不由得一整天都浑身发冷。希望某人死,和最终真的出了人命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第五天:“《唐泗水案3名犯罪嫌疑人已落网》”、“《生前疑云,身后争议,圣火文化、康杰集团双双进入破产清算程序》”
看这两个新闻的那天,我接到了吕冬友的电话:“你现在怎么样,确实一切安全吗?不声不响就出国了,一点音信也没有,简直吓人。你最近有没有看新闻?”
“新闻?唐泗水的事吗?我配合着唐泗水摆了李康杰一道,骗他投钱给圣火文化,他一时找不到我,只能找唐泗水泄愤。我以为李康杰暴打他一顿,或者威胁他按我说的承认抄袭,再争取一下Oakhill的投资也就罢了,谁想到李康杰会杀人。”
吕冬友的声音透着熬夜过度后的疲惫:“你可真行啊,把李康杰和唐泗水栓在一起。李康杰眼看要赔钱,的确是打算找你和唐泗水报复。就在你和李康杰吃完饭的那天夜里,你的公寓被人放火了,还好当时你已经出国。至于唐泗水,就没那么幸运了。要我说你什么好?你出国是巧合还是计划好的?”
我觉得头晕目眩:“是计划好的也是巧合。我的确计划和李康杰摊牌后立刻就走,但最后订不到第二天早上的票,只能半夜走,却是巧合。”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借来杀人的刀,也会架在自己脖子上。只不过,只要杀敌一万,我不在乎会不会自损八千。想到这里,颈上的美人鱼项链似乎又开始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