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回殿里取了外衣,轻轻披在矗立檐下眺着天边的宫装美妇身上。
安如眉怔了怔,回过头看了流苏一眼,满眼荒芜的风沙,唯将视线落在流苏脸上,才似沙漠里涌出一丝丝润泽的泉来。
“娘娘不必忧虑,漓儿……必会将公……木苏平安带回来的。”她说完,微微咬了咬唇,想起刚刚安如眉和皇上那番话……
“……漓儿此番在北地赈灾干得很好,待他回朝,你说朕该赏赐他些什么好?”皇帝说这番话的时候,略略侧目看着敛眸静仪的贵妃,好似在揣度她的心思。
流苏的心脏跳得异常厉害,她何尝听不出皇帝口中的试探之意,这意味着,皇帝有了立漓央为储君的念头。
她的儿子,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吗?
流苏攥紧了手指,有些紧张不安地看向安如眉。
却见安如眉淡然笑着:“漓儿年纪尚幼,陛下不必费心赏赐,能为陛下分忧,是他分内的事。更何况,比起他的哥哥们,漓儿还差得远,遭受陛下如此眷宠,怕是辜负了圣恩。”
又是这般类似的说辞。流苏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她本就不应该奢求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何必再心怀妄念呢?
漓央,终究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
皇帝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眼神,似有所指的话语。他说:“漓儿有个好母亲。”
流苏看着安如眉淡漠却掩不住艳色的眉眼,不由自主伸手抚摸她的脸。
这个护了她半辈子的人,自然是最好的。
扯出一个笑:“回去吧,要起风了。”
安如眉愣了一下,讶异于她突如其来的异样动作,但却未出声戳破,只默默回握了流苏的手,牵了她入内殿。似乎自十六年前,与亲生骨肉分离之后,安如眉便渐渐成了这般寡言温淡的样子,时常凝着一处出神,大约,是在思念她那个天生苦命的女儿吧。
盛夏时节的北方,夜色也舒朗。旱了三个月的渡州,天上不见一丝云,月亮垂挂在杨柳树梢头,照着渡州府衙后院一片干裂的惨白。
两个黑影躲在回廊角落里,隐约交头接耳说着几个消融在夜色里的断句残声。
大皇子的人……有来无回……
来北方赈济的九皇子在两日前策马出了渡州城地界,往更北的宣州去视察灾情,至今未归。
因着宣州与渡州并不远,仅四十余里,来回不过半日脚程,紧挨着渡州的宣州旱情也较为严重,当地流民乱象,须得漓央亲自前去看查一番。料想路近也出不了什么岔子,故而漓央轻车简从,所带人马仅十几人。
去宣州之前,漓央估计他逗留不会出两日,归期就在今时。然而如今夜已过半,他所率十几人,仍然未能归还。
原因无它,只不过路途之中,又遇了悍匪而已。
漓央久居中庭,十六年来从未见过什么粗野之人,况乎匪类。没想到初来北地短短几日,便见了两拨流寇匪贼。若说第一次是自不量力妄图劫道的匪贼时运不济的话,那这第二次便是只带了十几人的漓央命途多舛了。
来者不善,更何况他们是早有准备,漓央率领的队伍之中,便有策应者。当时漓央点人的时候,只挑了几个时常跟在自己身边的侍卫,此时见其中有人反水,瞬间也便明白了,怕是自己身边早已被人安插好了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