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撇开今日疑点不提,这武定侯府,近来声势确实大了些……
武定侯太夫人出殡之后,武定侯与其子依礼制丁忧,虽然武将往往因身负重任,皇帝时有夺情之举,可不必去职,以素服办公,但干元帝此番赐下了无数金银以示抚恤,却准了武定侯呈上的丁忧帖子。
圣上此举在武定侯府内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与惊悸,虽说武定侯本人至纯至孝,并不多想,日日在府中为母尽哀思,但武定侯夫人惶惶极了,迫不及待拉着亦卸下翊麾校尉职位的爱子追问。
“弦儿,你爹爹这也太糊涂了,怎么就这么急着告丁忧了呢?”
英武青年徐弦身形如标枪,眉眼英气勃勃,却也在这短短十数日内疲惫憔悴了不少,闻言忍了忍,终究还是开口道:“母亲,祖母是因何故仙逝的,难道您心中真没有个数吗?”
武定侯夫人一身素白袍子,发髻上簪着银钗和拇指大的莹白珠花,看着虽是服丧依然典雅端容仪态,却也令人看出了个中的一丝异样。
如果当真是无可挑剔的孝媳,又怎会有心思打扮?
徐弦只恨自己身为人子,很多事看在眼里却受限于孝道而不得施以措举,以至于让事情演变成今番田地。
慈爱的祖母被活活气死,他这个孙儿还得为母亲和妹妹遮掩……他想起在灵堂前无缘无故挨了一记巴掌的安鱼表妹,心下一痛,满胸苦涩。
武定侯夫人闻言脸色变了,止不住苍白地喃喃道:“你、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你祖母是年纪大了,老人家本就是有今日无明日的……娘也难过得很,可——”
“娘,别说了。”徐弦猛地挥开了武定侯夫人的手,拳头紧紧握得青筋毕露。“丁忧守孝三年本就是儿孙应当应分的,娘如果还有多余的心力,便好好管教大妹妹,别让她再闯出更大的弥天大祸来。”
武定侯夫人色厉内荏地低斥:“你妹妹再有千般不是,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个亲大哥?你别忘了,你们才是亲手足,别为个外人伤了兄妹和气。”
徐弦讽剌而悲伤地直视母亲,“娘,儿子都记得,是您忘了,姑母和爹爹也是亲手足。”
武定侯夫人打了个冷颤,后退了一步。
她何尝听不出儿子是在提醒甚至是警告自己,世事循环因果有报,待他日后娶妻生子之后,亲手足就是“外人”了。
“住口!”武定侯夫人又惊又怒又惧,咬牙切齿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徐弦摇了摇头,气色灰败而寥落。“娘,孩儿累了。”
“娘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你且听完了再走。”武定侯夫人深吸了口气,捺下恼怒后,眼底不自禁浮现一抹喜色来。“你祖母不幸仙逝,但她老人家生前最想看到的就是你们这些儿孙好……禄郡王妃那日递过话来,你和郡主的婚事可在百日内热热闹闹办了,也算是告慰你祖母在天之灵。”
徐弦不敢置信地瞪着难掩喜色孜的母亲,颤抖道:“娘!你怎么能——祖母才走了短短半个月,你就让儿子谈嫁娶之事?你——”
“热孝之内大办喜事,自古便其来有自。”武定侯夫人哼了声。“难道你还惦记着鱼姊儿不成?娘今日就把话搁在这儿了,你要是想娘也跟着你祖母后脚走,你尽管跟你姑父姑母提亲去!可我就是死了也只认郡主这个儿媳!”徐弦脸色惨白如纸,喉头腥咸上涌,几乎呕血而出……终究是死命咽了回去,刹那间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