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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几息。
秃如其来的画风,令在场的众人始料未及。
周遭空气都凝冻了瞬许,比之前更冷寂。
楚引歌率先反应过来,慌忙将假发拾起,抖了抖,替师父拢好。
水影敛了笑意,冷声道:“掌门已是出家人?”
一丝危险的气韵漾起。
天语阁的三大规矩之一就是出家人不可入内,左渊甩了甩自己的假发:“这几年吃咸了,脱发。”
但水影等人岂是这般好糊弄的。
楚引歌已感觉更强的气凝在逼近,她忙拖曳着自己师父如飓风般闪到华思楼门外,丢下一句:“水姑娘,和你家阁主说一声,好意我心领了,常来就不必了,两月后我来交画决不食言。”
水影欲派人去追,却被拦下。
见平房内信步走出一长身如玉的男子,乌发用一濯绛之色的丝带简单束着,背脊挺直,玄袍猎猎,虽带着无表情面具,却有让人难以忽视的震主之威,凛凛赫奕。
“阁主,”水影作揖,“那天池掌门竟然是个....."
男人轻咳打断,眸色漆黑,哑声道:“他是个假和尚,不必理会。"
“查他身边的那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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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熹微。
楚引歌已候在荀兰苑布膳,昨夜恍如隔世。
虽然她心中很是不愿在这侍奉,但若是她因王氏昨日早上的几句话置气不来的话,那姨娘就得拖着病身自己来了。
寄人篱下的人是没有选择的。
“呦,昨儿个不是还挺硬气的么?怎么今日就巴巴地赶来表忠心了?”王氏吹着鲍鱼粥,小口抿着,“不是我要说你,阿妍向着你是她善良,但你自己也得有分寸,生恩不如养恩大,你虽无父无母,是个弃儿,但好歹楚府养了你十一年,好吃好喝地待你,对你也算有恩罢,你怎还能跟我这个当家主母叫板.......”
弃儿,有恩.....好一顿数落。
可楚引歌前夜去宫中取十二剑法,昨晚又是去了趟天语阁,还未睡上两个时辰就立在这里伺候,头脑已是晕晕沉沉。
王氏的话,左耳朵还未进,右耳朵就已出,根本就无法思及她那翕动的嘴里吐出了什么话。
直到听到一声怒喝:“楚引歌!你竟还敢闭眼挑衅我!"
楚引歌被惊醒,撑了撑惺忪的眼皮,挑衅实在说不上,只是那叽里咕噜的碎碎念太过催眠,她这是在王氏的念叨中,站着入定了。
“母亲,抱歉......"
话音未落,“啪”,清脆狠戾,楚引歌的面上添了五道鲜红指印。
她怔忪了片刻,感知苏醒,脸颊上迎来了火辣辣的疼。
正从廊下有说有笑来用早膳的楚氏兄妹听到动静,忙冲进房内,一看到楚引歌脸上的红痕,又看了眼王氏还未垂下的手,就知道发生了何事。
“母亲,你怎么能动手打人!”
先开口的竟不是楚诗妍,而是楚翎。
他端看着触目惊心的指痕,怒火直燃,叱道:“这屋里的下人都是瞎了么?不知道拦着?!”
偏袒,关心,不言而喻。
王氏蹙了蹙眉,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又抬眼见翎哥儿的眼神望向楚引歌时满是疼惜。
她面色倏地白了一瞬,定了定神,笑说道:“翎哥儿,我知道你和妍姐儿都是心地良善之人。可你一上来就对母亲一顿指责,怎么不问问前因后果?”
边上的管事刘嬷嬷倒是会看眼色,上前添补道:“少爷,大小姐,这事本就是二姑娘有错在先,竟在夫人说话时睡了过去,如此大不敬,夫人这才......二姑娘这般不懂规矩,子不教父之过,这是会被外面的人说闲话的,丢得可是楚府的面,更何况老爷还是礼部尚书呢,夫人稍稍训斥下也是为二姑娘好啊。"
主仆俩一唱一和,一点漏洞都未曾有,任谁听了,都觉得是楚引歌犯了大错特错。
可她们却丝毫不提及王氏说了何等难听的话。
楚引歌垂眸静听,不曾有半分辩解。
楚诗妍心疼地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道:“那也不能动手啊,母亲好好说便是。”
她对一旁的丫鬟说道:“将母亲妆奁上的那罐'易建堂'的膏药拿来。”
“不用了,阿妍。”楚引歌摇了摇头,对王氏垂首道,“母亲教训得是,是我不知礼数,还请母亲勿伤心上火。"
上回王氏对她说了讽语,就被有心人传到赵姨娘耳中了,这回她若被传扇了巴掌,姨娘恐更是心伤,病情加重。
楚引歌双唇紧抿,面色淡淡说道:“我日后必会谨言慎行,还望母亲大人大量,将此事化了。”
王氏活了这么多年,哪会不知道楚引歌的用意,她无非不想让那姓赵的贱妾知道才服软罢了。
不过楚翎和楚诗妍都在,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笑道:“这是自然,一家人哪有仇。棠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和翎哥儿,妍姐儿一样都是我的心头肉。母亲也是一时心切,你能不怪罪母亲便好。还有母亲这丫鬟环伺,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有这份孝心就好,不用上赶着来尽孝,你若困了,就去小憩会罢。”
心慈面善,全然不似刚刚挑眉说她“弃儿”的模样,也不知是谁寅时不到,就派刘嬷嬷来叫她起床服侍。
她要在楚氏兄妹俩面前扮演她的好母亲。
楚引歌像咽了苍蝇一般恶心,不予多说,敛眸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