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指间已至腊尾。按例,地方官三年赴京述职一次,但陆文瑞头一回外放南方,所辖又乃江淮重地,咸宁帝在他去年赴任时,就交代说次年年末须赴京到六科述职。
数九寒天,陆文瑞打六科班房出来时,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他一头走一头忖着事情。
前些日子,父亲来信说了谢家世子以信物为定之事。他跟两个兄弟都是孝子,家中大事实则一直都是父亲和母亲拿主意,他们这些为人子孙的,也只有奉命唯谨的份。
但听溪这件事,他却提出了异议。谢宗临为人强硬,这两年更是跟他无甚过从,有时还会跟他在朝堂上争执,半分不让,他才不信谢宗临会来跟他求亲。若届时谢家不能践诺,他女儿的婚事岂非要耽搁一年?因此他当时是不肯答允的。
但父亲后头还是来信说他已应下了。他因着此事,心中一直不踏实。而今端等着归家去跟父亲就此事计议一番。
陆文瑞将入轿时,余光里瞥见谢宗临朝这边来,想装作没瞧见一走了之,谁知谢宗临已往这边看了过来。
谢宗临而今供职于太常寺,虽非他的顶头上司,但品级高于他,他上前打恭寒暄少刻,待要离去,却听谢宗临道:“陆大人,天寒路滑,您要当心着些。”
天气严寒,谢宗临呼出的白气如同烟云盘绕空中。
陆文瑞道:“多谢大人提醒。大人也要仔细着些,说与下官听的话,大人也要牢记才是。”
两人都是话里有话,相顾一眼,眼神各异。
陆文瑞走后,谢宗临冷哼。
他儿子虽则嘴上不说,但言行里总透着一层意思,想让他对陆文瑞客气些。客气甚,本不过上下级,该如何就如何便是。
他就没指望他儿子能做成他那桩买卖。既是做不成亲家,他跟陆文瑞有什么好说的。
侍从躬身掀起毡帘,谢宗临紧了斗篷,甩袖上轿。
陆文瑞归家后,一径转去见陆老爷子。
老爷子入冬后就住进了暖阁里,内中烧了地龙,又燃了火炕,陆文瑞一身棉袍大氅,竟被热得了不得。
老爷子瞥他一眼,闲话几句家常,手里捻转着两颗核桃:“听溪那件事,你不必说了,既已应下了,端等着谢家那头来提亲便是。若是届时他家不践诺,往后再不往来便是。”
“可父亲可曾想过,这般会耽搁听溪,他家是男孩儿横竖不在乎晚几年成婚,可女孩儿家议亲就这两三年的好时候。若他们背约,咱们又奈何他们不得,岂非吃了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