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饭会饿死也属于不可抗因素的一种,”程新庭呵呵地笑着说,“能在八月末犯春困也挺不容易的,起来吃饭吧,吃完了接着困。”
“不饿,”柳侠摸摸肚子,“不是说老京都有过午不食的习俗吗?要不咱以后一天两顿得了。”
“成,”程新庭从善如流,“不过,今儿已经做出来了,还是吃了吧,明儿再开始。”
柳侠爬起来,吃饭,小葱卷烙馍吃了三张。
吃完了要求洗碗,被程新庭推到躺椅上:“继续春困吧,没准能做个色彩丰富的春梦呢。”
柳侠还真就又睡着了,不过,没能做彩色的春梦,而是延续了以前的恶俗,又做了个到处找不到厕所的梦,把自己给憋醒了。
程新庭的房间亮着灯,应该是在画画。
柳侠嘴里“嘶嘶”着跑进自己的房间,痛痛快快地放了水。
看看表,十点半,他没精打采地把快放馊的衣服洗了,拿了那本白天当催眠道具的书躺在床上翻。
没翻两页,书房的电话叮铃铃地想起来,他趿拉着拖鞋跑过去接起。
“喂……”
“小叔,是我,猫儿。”
“孩儿,咋啦?你咋这儿打……”
“我好了,小叔,我好了!”
“孩儿,你啥好了,你说啥孩儿?”柳侠的嗓音有点嘶哑,他觉得自己的心快跳出来了。
他有种本能的预感知道猫儿说的大概是什么,但他怕自己猜错,不敢说出来。
“我哩病啊!嘿嘿哼哼,”猫儿语无伦次地说,声音说不来是在哭还是在笑,“小叔,我哩白血病好了,真好了,化验单现在搁我手里咧,嘿嘿嘿……我真好了,白血病,真好了小叔……”
“猫儿,你再说一遍儿孩儿,”柳侠哆嗦着把话筒换了个耳朵,“你再给小叔说一遍。”
“我哩病好了!”猫儿继续又哭又笑地说,“小叔,我哩病好了,我搁美国检查哩结果跟林教授那儿差不多,医生说哩也跟他跟祁爷爷说哩一样,我哩病好了。”
……
“啊哈哈哈哈,俺孩儿哩病好了,真好了,”柳侠大笑着冲出自己的房间,冲进程新庭的屋子,“程老师,新庭哥,哈哈哈哈,俺猫儿好了,他搁M省总医院挨着给血化验了一遍,他真哩好了。”
程新庭手里拿着画笔,被柳侠抱着肩膀摇晃,吓得一动不敢动。
“啊——,我得去给岳祁打个电话,再给林教授打个电话,啊哈哈哈……”柳侠又跑了出去。
程新庭站在原地楞了一会儿,然后,脸上慢慢浮上了笑容,他轻轻摇了摇头,放下画笔,拿了块白布,把那副尚未完成的画像盖了起来。
当柳侠在半疯状态挨着给家人和朋友打电话的时候,猫儿正坐在一棵白桦树的树荫里,两眼潮红地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
四十天,他来美国整四十天了。
初到异国的惶恐不安、连走路都觉得踩不实在的感觉已经慢慢过去,压在他心上最大的那块石头今天也被搬开,虽然医生说他有过那样的病史,以后也要格外小心,最好每半年左右就要进行一次身体检查,但他已经不再惶惶不可终日了。